非洲200天(36)塞伦盖蒂的王

非洲200天(36)塞伦盖蒂的王

在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里,从野生动物到人类社会,都有众多的王。若论王者的最后境遇,很多都比较悲惨。而在狮子的王国里,狮子王的命运就更惨了。

塞伦盖蒂大草原虽然广袤无垠,生机盎然,但对于雄狮来说,却杀机四伏,充满着血雨腥风。它们生为当上草原霸主而生,即便为王的时间只有短暂的2,3年,也要一路拼杀,血战到底。

在塞伦盖蒂观察狮子最好的办法是驾驶带有移动帐篷的汽车,边走边看,晚上就在草原安营扎寨。草原上有多处营地可以租到这类交通工具。 一般情况下,车上配备司机和一名厨师。

这天早晨5点,我们从营地出发。绚烂的朝霞映红了半边天。笼罩着一层薄雾的草原,静静地停泊在初生的朝阳里,旖旎迷人。

拜伦是塞伦盖蒂狮子保护区的导游, 三十来岁,一头卷曲的黑发。小伙子已经在这里做了多年的狮子向导, 对狮群无所不知。 此时他正用望远镜四处巡视。

哎呀,快来看,昨晚这里肯定有一场恶斗!拜伦兴奋地喊着。

真的吗?快给我看看。我几乎是一把抢过拜伦手里的望远镜。前面草原上横七竖八地躺着4个肢体不全的羚羊尸体。一头公狮正懒洋洋地卧在离尸体不远的草地上,半眯缝着眼打盹,胡子上沾满了羚羊的残渣,血刺呼啦的一大片。 一大群苍蝇密密麻麻地趴在狮子的脸上,享受着美味佳肴。公狮用爪子不停地驱赶着这些讨厌的家伙。

你看见’晚餐枕头’了吗?

什么晚餐枕头?我疑惑地问。

顺着拜伦的手往远处看,只见一头母狮干脆直接枕着黑毛羚羊的尸体睡觉。

哎呦欸,这头母狮够牛的,把没吃完的羚羊当枕头了。

我们的车子继续在弥漫着野性气息的草原上行驶。不远处,一头毛发散乱的老雄狮无精打采地卧在一棵枯萎的老树底下,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远方,好像这世间的一切已引不起它丝毫兴趣,左眼角下一道撕裂的疤痕在阳光下分外狰狞。

我有些奇怪,这头公狮与我刚才看到的那群威风八面的狮子不太一样啊!

它怎么独自在这里?怎么没去享受羚羊大餐?我好奇地问。

它是被打败的狮王

仔细看去,老狮王曾经光芒四射的眼睛变得浑浊不堪,那象征着雄性荷尔蒙的闪亮鬃毛也已失去光泽,而且正一片片地脱落,露出像橘子皮一样的褶皱。

这哪里还像个狮子王,简直就是个失魂落魄的大野狗!我禁不住喊出声来。

以后连续几天的中午,我都会看到一头小母狮踱着步子,翩翩而至。每次它都是靠着老狮王就势一趟,接着便呼呼大睡。它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肢体的亲热都没有。而每当这时,老狮王那淡漠的眼神里便会流露出一丝温情。

拜伦说,这是老狮王的小女儿,还算有点情义,每天都过来陪陪她老爸。

塞伦盖蒂似火的骄阳都无法让这个落魄的老狮王低下那颗尊贵的头。它日复一日地卧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

前方500米处一块不长草的地方卧着10来只狮子,它们似乎正在打盹。光秃秃的地面上,一头公狮气宇轩昂,正襟危坐。周围四头母狮环绕在它的周围,姿态迥异:有睡着的,有眯着眼的,有懒洋洋地卧着的。旁边一棵枯树,几个树枝凌乱地支棱着,一头母狮正吊在上面,四条腿悠闲地来回晃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树底下几个玩耍的狮宝宝。

哎呦,这不是前几天那个狮群吗?我惊叫到。

是呀, 就是它们。它们这是打道回府了。

我好奇地问,这里到处都是绿色的原野,狮群为什么偏偏选择这块秃地呀?。

拜伦回答,前面的狮群正是老狮子王的家人。那头公狮是当今的狮子王,我给它起名叫辛巴。周围那四头母狮曾经是老狮子王的爱妾,现在都变成了辛巴的女人了。新狮子王选择卧榻都会选择没有草的空地,只有这样才能显出它们的优越感,炫耀王者的霸气。

您是说辛巴把老狮王打败了,成了这个狮群的新狮王?

拜伦介绍说,狮群的规则就是’胜者为王败者贼’。这里没有亲情,更没有血缘,有的只是王者的准则。小公狮刚会捕食就被母狮赶出去,可它们骨子里流的还是王者的血。经过几年的历练,早已磨刀霍霍。成年的公狮四处寻找那些垂垂暮暮,雄风不再的老狮王。它们要打败它,自己称王。

听着拜伦的介绍,我脑子里一直在转着老狮子王那浑浊的眼神。我猜这个廉颇老矣的昔日王者一定经常追忆那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在王者的字典里没有“终身制”,更没有三纲五常。为了争当霸主,只有以命殊死一搏。没有迟疑,只有置对方死地而后快的决心。它们张开欲吞山河的血盆大口,发出地动山摇的声声咆哮。它们闪转腾挪,抓咬扑击,鬃毛翻卷,犹如战旗猎猎,仿佛地动山摇。我想几个回合下来老狮王尽管全力以赴,也一定抵不过岁月蹉跎,最后只得落荒而逃。

老狮王知道威震四方的狮群就要改朝换代了。它最喜爱的妻妾子嗣们也只好拱手相让给新主。 它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悄然离开,因为它知道这个时刻迟早会到来,无法回避。

这个年轻的辛巴一旦夺权成功,一定会大开杀戒吧?我心里琢磨着,纵观中国历史,哪个封建朝代新旧更替,不是成千上万的人头落地。

拜伦解释说,这新狮王似乎比人类还仁慈些。只要老狮王最后不以死相抗,都会放它一条生路。而面对前任狮王所生的小公狮就没那么仁慈了,必须立即斩尽杀绝!这样才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国。雌狮也才愿和它交配。

我不由想起中国历史上几个王者的命运。赵武灵王(赵主父)被儿子困在宫中断粮断水前后达三个月之久。主父被活活饿死。公子成在确定主父必死之后,才打开内宫,为父收尸。

明英宗朱祁镇,本来是皇帝,在土木堡事件之后,被瓦刺直接俘虏。瓦剌人没有把他怎么样。惨的是回到大明后,被自己的弟弟囚禁在南宫,吃都吃不饱,还要自己的老婆做女红去换粮食。夏天想在树下享受一下荫凉,树第二天就被砍了。相比之下,老狮子王的待遇高了一级,至少还有一棵败柳可以遮阳。

老狮子王亲眼目睹了辛巴是怎样惨不忍睹地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儿子,此刻的它也许只能在心里暗暗哭泣。它能做什么呢?或许它终日以泪洗面,或许早已被吓破了肝胆,或许在追悔自己不该也曾残忍地杀死了自己妻妾的所有儿子。

我突然想起了埃塞尔比亚那个在位44年,自称为”非洲雄狮”的海尔塞拉西一世皇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是不是也和这个老狮王一样感慨着”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啊?这个被囚禁在皇宫里的老皇帝每天都在看到和听到自己的至爱亲朋是怎样一个一个地被处死, 折磨死。而刽子手竟是那个黑皮肤,曾经给自己当过警卫的奴隶后代。

老狮子王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辛巴王,似乎要在新狮子王身上找到自己曾有过的英姿。新狮王和自己年轻时一样从未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过怀疑。他虎视眈眈,一心称王。充溢它胸襟的只有对王的渴求, 好像只有它能匡扶社稷,安定天下苍生。

那边秃地上的狮群似乎又活跃了起来。辛巴大睡一觉后心情大爽。它站立在突起的土坡上仰天长啸。它时而前蹄竖立,向群狮颌首致意,尽显领袖风姿; 时而又来回踱步,昭示王者厚重。狮群重新聚到一起,俯首紧围新狮王,踢踢踏踏有节奏地扬起四蹄敬表衷心,嘴里还不时发出低沉的叫声,就差高呼万万岁了。

老狮子王此时一定会意识到年轻的辛巴王和自己一样患上了”圣人病”。觉得自己就是那根可以撬动非洲大草原的杠杆,但最后看到的,却是一根根的杠杆接连报废。自己的父王威风了不过两年就已经“弱胫零丁,兀如槁木”,最后饿死在塞伦盖蒂,成为秃鹫的美餐。而自己呢?自以为威震八方,最终却也只能忍气吞声,苟延残喘,屈辱地苟活在它曾经的领地。

观察了几天,我发现狮群在吃饱的时候极为温和,就像一只只温柔的波斯猫。它们游荡于斑羚、斑马之间,既然目不斜视,连挑逗的兴趣都没有。 它们可以一睡就是7,8个小时,四仰八叉,姿势极为放松,一付王者的气派。

我问拜伦,这四个母狮都是辛巴的老婆吗?

你说得很对。最左边那个眯缝着眼睛的, 我看它是正宫皇后,其他是她的姐妹,也就是辛巴的王妃。它们原来可都是老狮子王的女人。

这也太残酷了!我心里暗暗哀叹,这可能是老狮子王最心碎的回忆了。

自己心爱的妻妾王妃在它落难之际,没有一个出面助它一臂之力。看着它伤痕累累地落荒而逃,她们没有为它送别,连表示同情的”哼哼”声也没有,她们早就忙不迭地投入到新狮王的怀抱。老狮子王现在一定恨得牙根疼,却只能在心里悻悻地诅咒。

辛巴终日懒洋洋地闲坐着,充分享受着王者的范儿。皇后带着几个王妃狩猎归来,把最鲜美的肉奉献给他。而这边苟且偷生的老狮王也最多是乘着夜深人静,悄悄潜入新狮王的领地捡些腐尸烂肉充饥。

其实,辛巴这边的日子也不好过。狮王在位的时间一般只有几年。因为繁衍的需求,它必须抓住每个机会和雌狮交配。在发情期,它们每隔二十分钟就交配一次。也许,狮王的精子早就已经耗尽了,但它一直要等到到雌狮的发情期结束,才会停止。这也是它确保自己拥有后代的唯一方式。

这些天我都在观察辛巴是如何宠幸各房妃子的。狮王很绅士,一般不会硬来。它会在皇妃们心甘情愿的前提下才会跨在它们身上。它不但尽职尽责,而且井然有序。为了防止同房不均引发后宫内讧,它让各路皇妃围着它卧了一圈。狮王的宠幸严格遵守顺序,顺时针按圈旋转,不偏不倚,而每一次都是从正宫皇后开始,等级分明。

一连多少天,我都发现对面老狮子王几乎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卧在那里,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空地上玩耍的几个小狮子。它们各个憨头憨脑,招人喜爱。年轻的父亲时常逗小狮子玩, 一副其乐融融,舐犊情深的温暖场面。

我猜老狮王在短暂的欣慰之后,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因为它知道过不了几年,那个卧在树下的就是被新狮王打败的辛巴。

老狮王终日静静地卧着,连声也不敢吭一声。它不想成为人类中的老愤青。像那个降宋的李煜,一首”春花秋月何时了”就被宋太宗毒死。它更不想成为絮絮叨叨,哀哀怨怨的祥林嫂。它是非洲草原的王者,它的肉体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它知道夜与昼、枯与荣、灭与生,是万物的规律,谁也无法抗拒。因此,它决定笑纳生命中所有阴晴悲欢、枯荣灭生。它要在这里孤独地等死。它知道它所有的荣耀与凄凉,激情与悲伤,最终都将化作塞伦盖蒂大草原的一抔黄土,几分尘埃。

这天,我最后去了一趟老狮子王卧着的那棵老树。一代狮王已经死了。

拜伦环视了一圈说,是鬣狗干的。干掉这个年老体衰的老狮子,对塞伦盖蒂的鬣狗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远处,一群秃鹫盘旋在低矮的天空哄抢着老狮子王的腐肉,鬣狗更是嘴里叼着老狮王的残骨,兴奋地来回奔跑。而就在对面,辛巴一家的妻妾们正忙着给新狮王献上刚刚捕猎到的斑马后腿,那场面极为红火喜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那老狮王的小女儿来了吗?

拜伦说,它来的时候老狮王早已被碎尸万段了,据说它在老狮王的残骸边转了两圈就翩然而去了,您猜怎么着,辛巴正追求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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