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山区良乡镇的广阔平野上，镇守着一座八角玲珑的辽代砖塔。在良乡人的记忆里，这座古塔是杨家将的悬骨之地，也是每年正月十六“走百病”的祈福之所——良乡多宝佛塔，又称昊天塔，自辽以来立于燎石岗上，北守京师，南望涿郡，把扼北京地区“陆路之喉”百千年。从净地宝塔到烽火瞭台，从英雄传说到民俗场所，历史的厚重仿佛力透层层砖石劈面而来。

01 北京罕见的楼阁式辽塔

良乡塔建于良乡镇的燎石岗上，清光绪十五年在《良乡县志》中记载：“多宝佛塔，隋建，在燎石岗上，五级玲珑，高十五丈，围十五丈，四面门，二十座阶级环上，北望都城，南眺涿鹿，举在目前。唐尉迟公敬德重修。”

现存砖塔为辽代所建，八角五层，塔基很高，须弥座式，两层束腰，为典型的辽塔式样，也是北京地区难得一见的楼阁式砖塔。塔的首层东西南北四方开门，上面四层则是四面开窗，其余四面雕有直棂窗纹样。这与其他辽塔多为密檐实心、单侧开门的习惯有很大差异，也说明了良乡塔不同寻常的军事作用。

塔身通高约45米，外观为砖仿木结构，主要由塔基、须弥座、塔身和塔刹组成，五层塔身的围合自下而上逐渐缩小，高度也逐级递减，但收缩幅度并不大，使得整座塔展现出一种收放有秩的美感和稳固扎实的视觉体验。每级楼阁都有砖石仿制的七踩斗栱，塔刹则由砖石雕刻的莲花装饰；各级束腰砖雕相对较少，细节仍可称精致。整座砖塔雄浑大气，古朴苍劲，细节处又雅致细腻，秩序井然，整体呈现出一种极佳的韵律之美。

良乡昊天塔（图片来源：清华古迹协会，当年公瑾/摄）

02 “京师南大门”上的瞭望塔

良乡塔所在的良乡镇建制很早，春秋时就是燕中都县。秦始皇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因人物俱良，改称为良乡县，自此良乡之名已有2200余年历史。

由于地理位置重要，良乡在明朝时就已成为北京两大门户之一的“陆路之喉”，其重要性与“水路之口”通州可以相提并论。到了清代，良乡更是成为“京师南大门”，城内有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往来客旅熙攘，驿站繁忙、商贾云集。

民国版《良乡县志》内的良乡县城图

良乡塔所在的燎石岗位于良乡东部，因“石赤色如燎，可以取火”而得名。《良乡县志》记载：“燎石冈在县治东北里许，南北孔道，轮、骑必出其下。”可见良乡为京师大门，而燎石岗又为良乡之门。

据永乐大典本《顺天府志》记载，金人曾在燎石岗（原文中写作辽石岗，《金史》中写作料石岗）建法像大禅寺及多宝佛塔，塔高二百余尺，永乐时寺已毁而塔犹存。这座寺庙在万历《顺天府志》中也有记载: “法相寺，在燎石冈。”据此推断，辽以前的良乡塔应为法相寺内佛塔，建于隋，唐代曾为尉迟敬德重修。在宋辽对峙时期，经辽人复建，并作为辽宋边界上的瞭望塔使用。

03 昊天塔与杨家将的传奇

良乡塔原为多宝佛塔，又名昊天塔，这一名称与杨家将传说有着很大关系。

在元曲《昊天塔》中，杨业杨老令公撞死于李陵碑，杨七郎被潘仁美乱箭射死，死后二人骨殖被辽兵悬于幽州昊天塔塔顶，每日由一百小兵轮番射箭，令阴魂不得解脱。后来杨六郎与孟良前往昊天塔盗骨，并与杨五郎汇合，五郎设计杀了仇人，报了二人之仇。

杨家将的故事妇孺皆知，杨家满门忠良戍守北疆、保家卫国的英雄故事，即使是千年后的今天也依然动人心魄。然而细究起来，这个昊天塔却与史实有些出入。

雍熙三年（986年），宋太宗派三路大军征讨辽国，其中潘美为西路军主将，杨业为副将。辽军势盛，然而监军王冼、刘文裕为争军功坚持出兵正面决战，杨业力争不果，只能冒险出击。他和潘美约定，在战略要道陈家谷部署援军接应。此时辽军反攻，杨业只得转战陈家谷，却未能看到接应人马，悲愤之下率部苦战数日终是不敌，四子杨延玉战死，杨业为辽军生擒后绝食三日而死。

演义连环画中“杨业撞李陵碑”插图

以杨家将为原型的各种话本，在南宋时期已开始形成，而杨业祖孙三代并称“杨家将”的称谓则首见于南宋遗民徐大焯所作的《烬余录》。再到后来的元曲《孟良盗骨》《昊天塔》，已是经过艺术想象加工的传奇故事，与真实历史逐渐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昊天塔》中关于塔顶盗骨的情节设定，其地点也未必是今天的良乡塔。《帝京景物略》记载，幽州昊天寺位于磨石口（今模式口）西侧荐福山上，距良乡塔有30多公里。而昊天寺又是辽清宁五年（1059）所建，距杨业战死已有70余年，可见演义中的“盗骨”事件并未真实上演。

虽然杨家忠烈与良乡塔大概并无交集，然而百千年来，经由剧作家们的书写和百姓的口耳相传，良乡塔已与杨家将的传奇密不可分，“昊天塔盗骨”的故事成为大家的集体记忆，这里也成为人们凭吊、怀古的不二场所。

今天的良乡塔周围建起了昊天公园，四周还有据此命名的“昊天大街”“多宝路”“昊天学校”等，真实的烽烟与演义故事一起潜藏在地名背后，古塔卓然高耸，既是古城良乡的象征，也是史实的见证。如同郭秉聪《燎冈古塔》诗所写：

燎冈突兀邑城东，古塔玲珑响碧空。

绝顶轻笼朝霭白，深林遥射夕阳红。

北瞻皇极风云会，南望寰区雨露同。

隋代至今留胜迹，登临惆怅忆前功。

参考资料

[1]王晓帆.史实、演义与传说——以杨家将故事与昊天塔为例[J].文化学刊,2019(07):73-77.

[2]田泽宇.房山昊天塔形制与美学特征初探[J].才智,2019(25):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