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及青少年时代都是在湾洞桥度过；童年的苦涩与欢乐，青少年时期的艰辛与无耐，伴随我走过二十余年时光，时间一晃四十年过去，而今的我，年过花甲，然而，每次回到老家，总能生出一种莫名的留恋，这或许是一种对故乡的情结吧。
一，石栱桥的传说
湾洞桥的得名，源于门前的一条小河，河上建有一栱一搭的石桥，拱桥大约跨宽五六米，弧度形成大半月的洞，立于河中间，另又伴在拱桥旁用四块长条石板搭过对岸，便形成了一拱一搭独特造形；老人们常说：走遍天涯海阔，没看到一栱一搭，这指的就是湾洞桥。
这座桥的修建还有一个传说，河的对岸一座山，叫牛嘴岭，从前山中有头白毛水牛，巳经成了精，每当沿河两岸的禾苗或瓜果蔬菜长得最茂盛的时候，它便在深夜从山中出来啃食庄稼，农人们为了收成只得派人夜守，然而你在上游值守，它便在下游的农田里，当你赶到下游它便出现在上游，它吃饱后一头扎进河中，再觅不到踪迹，过一二天它又出现了，周而复始，农人们饱受它糟蹋庄稼之苦。
一日，一个穷游的道士在此过河，站在由几根木桩搭就的便桥上，佇立桥中，头顶烈日，凝望着河水呆立，两岸农人在田间补种，看着道士久久不愿离去，有热心者递来凉水给道士解渴，便问道长，缘何佇立桥上，不如到阴凉处竭脚，道士手指河水，此水中有妖孽，农人甚是骇然，此道乃高人也，便历数山中白水牛糟蹋庄稼之苦，道士抚须微笑，贫道有一方，可降此孽障之法，便告知农人如此这般。两岸农人依老道之方，在便桥原址用石头修建了一栱一搭之石桥；栱象征栓牛鼻的环，搭象征牛鼻之栓，小河便是牵牛绳，为保险之，再在上游500米处修两孔搭桥，以防牛栓之挣脱，从此以后，再无白水牛现身田间，以解农人之忧。
二，桥上捡食米粑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缺医少药，小儿有吵百日的，有久病不愈的，只有自寻偏方治之，但总难见效，实属无耐之时，不得不信鬼求佛，我们那地方有一旧俗，如小儿吵百日不见好转，便用一方黄纸写上：天灵灵，地灵灵，我家出了个夜哭郎，过路行人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明。把这方字纸贴到桥栏上让过路行人看。若遇上小儿久病不愈，郎中也不得法，父母便抱着小儿待到夜深到桥上，用小铁钎在桥的石板上或围栏上刻凿出一把将军弓箭的图形，燃上三根香，烧几片纸钱，点响一挂鞕炮，放上三二个米粑，作上几个辑，口中念念有词，祷告河神保护小儿转危为安，早日康复；礼毕，连忙回家，路上不得回头，也不得与行人搭言，以免失灵。每当午夜听到有鞭炮声，便知又有人在敬河神，有米粑，赶急起床，一路一跌急忙赶到桥上，如不知更有早来者，米粑已咽入腹中，没得到米粑的人象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悻悻回转，奥恼得没有走得再快些，我一连好几次放空，总是落后于人，米粑没得到，反跑出一些力气，后也不去了，只是早晨起来听人说咋夜米粑被谁捡食了，心生一种炉忌来。小伙伴们悄悄议论，那敬河神的人甚是小气，米粑只放二三个，况又太小，不足一人填饱肚子，如若多些，个头大些，至小后面的人也能分食一些，现在想来倒有几分滑稽和苦涩，滑稽得年幼无知，苦涩得腹中小食。也正是：只道米粑敬河神，腹中小食童相争。
三，小河的温柔
小河的温韾象母亲的怀胞，小河的柔情象小女的情怀。
春天到了，两岸的河堤上垂柳，桃树，桑树，枇杷及不知名乔木，争奇斗艳，竞相开放；垂柳枝上吐出嫩芽，万千枝条随风轻舞，象山涧一帘瀑布，又象少女一头青丝的舞动，风摆得万般婀娜；桃树开花比其它果树开得早些，似乎它是一个争春的性格，花开得艳丽,怒放，引得蜂蝶成群，花片落入水中，诱得魚儿争相釆食，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阵芳香，沁人心鼻，犹如浓妝艳抹的少妇风情万种。枇杷树花开得羞涩，花在大片叶当中若隐若现，淡黄色的花不奇也不艳，淡然的美不与争妍。桑树满枝头结出象布纽扣状，淡白色的蕊蕾。
河堤上有高大的梧桐还有各种乔木，河沿上的野草开出红的，绿的，黄的，白的各种色彩的花来，它们喻示着春天给与生命的力量，更无愧生命对春日温暖的风与灿烂阳光的无悔。
春风缕缕，阳光熙熙，满堤的深绿与百花交织成一条美丽的画廊，一河春水半河花，正是“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夏日的小河又是一番景象，河水悠悠地流淌，浅水处飘拂着无数条象墨绿色的丝带，那是一种生长在淡水中的一种水生植物，叫柳叶丝草，叶面光滑，叶宽不过一公分，长度随水深而增长，喜中性水质及流水，可以喂猪；在水流较缓的河面上还有菱角滕本植物，开出兰色的花，象喇叭状，夏末的果实呈黑色，象弯弯的牛角，辦开外壳，里面籽实似雪糕的白，食之即粉且甜。河面时而有鱼儿跃出水面，在空中画一条优美的弧线，再进入水里，水面现出一圏圈的涟漪，微风次拂，波光潋滟。
儿时的夏天，小河便是我们喜戏的去处，三五小伙伴，有男也有女，摸田螺蚌壳，捉细鱼小虾，打猪草，抓知了，总能找到自己一分趣事；放牛也隔三差五放入河里，河壁上有滕条植物，河浅水处有嫩绿的青草，水牛贪凉，吃上一阵便在深水处戏水，它还能扎进水里吃觅儿，我们能骑在它的背上驮着在水中喜戏，相互泼水，边唱着童谣：湾洞桥，弯弯的河，路人竭脚桥上座，行人口渴河水喝。
秋分时节，河水凉了，清澈的河水能看到河底的水草随水流晃动，小鱼在水草缝隙中穿梭，随着气温的下降，清晨的河面升腾着白雾，象袅袅炊烟缭绕着沿河两岸。
冬天到了，阵阵寒风刮落掉沿河阔叶乔木的枯叶，只有针叶树在寒风中耸立着一树的绿，劲风吹过针叶间，风振动着针叶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音，几日的彻骨寒风伴着细雨，天空沉沉低垂，飘飘洒洒下起了雪花，漫天飞舞，河面漫漫冰封，犹如一条洁白的银练镶嵌在宽阔的原野。
四，小河的咆哮
别看小河平时那样的温驯且柔情绵绵，但发起怒来也狰狞可怖；上世纪七十年代过度的开荒造田，森林大量砍伐，山上的植被遭到严重破坏，造成水土流失，每当雨季来临或突下暴雨，山上泥沙俱下，洪水狭着泥沙在小河翻腾着浊浪。
老家地处坵堎，西高东低，地理落差大，且沿河间隔一华里左右修有石堰，以便蓄水灌溉农田，原山上植被茂盛倘可保水土不会流失，很难发生洪涝。
在我的记忆里，上世纪七八年代发洪水习以为常，河水瀑涨，从上游滚滚而来，打着漩涡，直冲搭板桥二孔泄洪口，飞泻直下，如脱缰野马奔向下游，发出雷鸣般的咆哮，气息如虹，大地为之颤抖。浊浪漫过河堤淹没了稻田，淹没了瓜果；待洪水消退，留下的是满目狼藉，是清不完满田的於沙，禾苗焉了，瓜叶黄了，辛苦的劳作换来的又是一个歉收年。当地流传着一句民谚：有女莫嫁湾洞桥，十年水淹九年禾。人们对大自然的过度攫取，大自然对人们的惩罚；其实，湾洞桥人对土地执着与深情，对自己的一方山水的忠诚与眷恋已深深铭刻于心，烙印于骨。虽有艰难，仍不离不弃。
五，弯弯的河儿映弯月
今年农历三月应大弟之邀，带着孙子锦宴回老家小住几日，也已正是收割油菜和播插早稻的季节，虽不似热火朝天，倒也有些忙祿与生机。原虽常回家看望双方母亲，由于工作性质特点，停留三五个小时便又匆忙回赶，只是匆匆过客，现已退休，时间宽余，带着孙子走走或也是一种乐趣，看看童年的山，看看童年的河，追寻童年的足迹，忆及童年旧梦。
天气晴好，午后日光西斜，带着孙儿锦宴与大弟孙子瑶瑶，他俩人三岁余，沿上游搭板桥开始，走走停停，河道巳进行疏浚，堤岸进行了硬化，中间点缀了石烁，河沿烧了不锈钢管扶栏，因资金不足，河堤没有护坡，河道略有所窄。爷仨看小桥流水，水流从三米处落下，如一帘水幕，落入下河泛着白花朵朵，似幼童的笑脸童真无暇。三十年对长江流域的防护林工程建设，植被得到了修复，水土流失大为改善，小河又恢复了清流，小河应不再咆哮和怒吼。
家乡的田野，视野开阔，田畴纵横，灌溉便利，山青水秀，本应是：有女要嫁湾洞桥，脚踢河水能浇禾；然而，现实总是与愿望有所背离，放眼两岸，在阡陌的原野，在田间地头，虽是忙祿的季节，只看到稀落的农人在田地挪腾油莱，或在水田插秧，步覆蹒跚或踽踽独行，总着得有点沉沉的暮气，走近一看，在田地间劳作的大多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哪有多少生气与热烈。河边有垂钓的人坐在河沿一动不动看着浮标，等着鱼儿吃饵。这时高音嗽叭在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歌声高吭激越，歌声一停，又着得别样的清冷。
太阳西落，满山翠绿，河水悠悠，听水流潺潺；一群鸟雀飞过头领，隐入林中，几只蝴蝶在花簇中翩迁，隔岸的水鸟在草纵中啁啾，蟋蟀在泥土中蝉鸣，一只小龙虾爬上了水草，天地间与自然的和谐又胶乳相融。两孙儿走得累了，坐在堤上竭会儿，顺撷取几朵花儿给他俩把玩。凭栏望，河水悠悠，童年往事历历在目，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记忆勾沉一幕幕童年往事，仿佛如昨；手机里播放着云朵演唱的“弯弯的月亮”歌曲，她那几分伤感，几分惆怅，几分幽怨的深情，如泣如诉，更使人生出几多联想；我不知伤感是童年的月光，惆怅的是我的故乡，抑或是童年的“阿娇”不再为青春歌唱。忽然，耳边传来稚气的童声：“爷爷”“爷爷”，“回家”“回家”，喔！是两个孙儿在叫，好，回家。
夜色初露，一弯弯月挂在天际，河水倒映弯月，不禁想起“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一阵凉风袭来，弯月在水中荡漾，河水依然是那样静静的流淌……。
（完）
二零二二年，农历五月作于三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