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月19日，一则“重庆姐弟坠亡案两被告人被指上诉”的新闻冲上热搜，再次进入公众视野。
2020年11月2日下午三点左右，在重庆市南岸区弹子石锦江华府小区，两个孩子从15层高的楼房坠落，2岁的小女孩当场死亡，1岁的小男孩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后身亡。
两个幼小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却因为父亲“我想大富大贵”，和女友在一起，被残忍扔下15楼，永远停留在了2020年11月2日这一天。
图｜孩子们生前和妈妈陈美霖在一起
女儿和儿子意外坠亡
2020年10月2日，陈美霖接到前夫张波的电话，在电话里，张波说：“我准备带雪雪去买衣服，你把孩子送到锦江华府小区。”
打完电话后，陈美霖和妈妈陈母都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自从自己和张波离婚之后，女儿雪雪几乎就没有见过爸爸。
陈母也提醒陈美霖说：“雪雪两岁半了，张波一次都没有看过孩子，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不要小心，他是不是想把孩子卖了。”
但是，陈美霖想到女儿一直很思念爸爸，当初女儿刚满月，自己再次怀孕，因为没有精力照顾女儿，便把女儿送到妈妈家里，让她帮忙照顾。
而后来自己和张波离婚时，女儿也才一岁多，对自己的爸爸没有什么印象。那个时候，雪雪经常会问陈母：“外婆，爸爸在哪里？我还不知道爸爸是谁。”
如今，女儿想见爸爸，陈美霖也不忍心不让她见，于是，便同意了前夫张波的请求，而自己也一直跟着女儿。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爸爸，这也是雪雪第一次见到爸爸，喜悦的情绪蔓延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回家，雪雪依旧很开心。
那天，雪雪和爸爸张波待了一整天，张波带着雪雪逛街、买衣服。那天晚上，陈美霖问道：“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雪雪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想爸爸！我喜欢爸爸！”
图｜陈美霖的两个孩子
到了11月1日，张波再次联系陈美霖，说自己想要见女儿，有了上次的见面，陈美霖便不像之前那么警惕。
于是，陈美霖问雪雪：“要不要去爸爸家？”
得知自己再次可以见到爸爸，雪雪也非常开心，用力地点了两次头，回答说：“嗯嗯！”
这次，张波还提了一个额外的请求，想让雪雪留在自己家中过夜，他对陈美霖说道：“算我求求你了，让孩子留下来吧。”
陈美霖怕女儿不愿意，还特意问雪雪，“晚上和弟弟一起住在爸爸家，明天妈妈再来接你，好吗？”小雪很兴奋地同意了。这是陈美霖最后一次见到两个孩子，这也是陈美霖第一次单独让女儿雪雪和张波待在一起。
11月2日，还没来得及见到女儿和儿子，两个孩子就从15楼坠亡。在家里的爸爸张波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从单元楼中冲出来，趴坐在地上，因为跑得太快，只有一只脚穿着拖鞋。双手用力捶着地面，大声痛哭，甚至用头去撞墙。
之后，有小区的清洁工回忆说：“孩子摔下来之后我也去看了现场，大女儿当时就没救了，小儿子还有口气，他们的爸爸当时哭得很伤心啊，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打滚。”
正在开车的陈美霖，听到孩子坠楼的消息，瞬间发懵，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两个孩子，突然之间就坠楼了。
图｜锦江华府张波所住的房子
到了张波家楼下，陈美霖见到的是两个孩子趴在地上的小小的身体，草地、血、人群……那是陈美霖不敢想象的画面。女儿当场死亡，儿子瑞瑞送到医院之后，抢救数小时后被宣布死亡，一夜之间，陈美霖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在医院，看着盖子白布的两个孩子，陈美霖没有勇气掀开，孩子最后的样子，是陈母帮忙看的，后来她告诉陈美霖，说：“雪雪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用手轻抚了好几次才合上。”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悲伤的父亲”，是这个案件的始作俑者。
对于这起悲剧，张波对外的解释是：雪雪抱着弟弟在窗边玩耍，不小心一起掉了下去。
陈美霖听到后，内心非常疑惑，因为雪雪从小一直跟着外婆生活，所以胆子很小，而且从来做爬窗户这种危险的行为。更何况，女儿现在才两岁多，身高不到一米，而窗户的护栏高度差不多有一米二，雪雪根本不可能抱着弟弟翻越栏杆。
而且想到张波到了医院之后，不再像下午那样悲痛欲绝，反而异常冷静，甚至都不掉眼泪。他告诉陈美霖说：“我感冒了，吃了点药就睡着了，直到听到楼下的叫喊声才醒来。”然而他对另一个朋友说的是两个孩子坠楼时，自己在客厅吃外卖。
随后，经过警方调查，通过在张波家中采集证物的过程中，发现有些地方不合理，就像陈美霖怀疑的那样，以瑞瑞的身高和当时的运动能力，根本不可能爬上窗台，而且在窗台上没有发现瑞瑞和雪雪的手印和足迹，这与张波之前所说的孩子在窗台上玩耍掉落的话不符。
图｜女儿雪雪两周岁生日
九天之后，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分局通知张波和叶诚尘到派出所拿回此前被扣作证物的手机，两人一到派出所，便被警方逮捕，第二天，警方对张波和叶诚尘以故意杀人嫌疑立案侦查。
他是娃娃的亲爸爸啊
陈美霖怎么也没有想到，孩子的亲生爸爸亲手杀死了两个孩子，“他是娃娃的亲爸爸啊，情何以堪？”
在与张波相识之前，陈美霖也是一个生活简单的普通女孩，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作为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对她的宠爱可想而知，从小就学钢琴、舞蹈、唱歌，她曾说“除了下棋没学过，其他所有的特长班全都报过一遍。”毕业之后，陈美霖在幼儿园当了几年老师。
每天与孩子们待在一起，幸福的童年、简单的工作环境，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她，活得一直都很简单、快乐。
直到2017年换了工作，转行进入一家小额贷公司，在那里，陈美霖遇到了张波，这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张波比陈美霖小三岁，只有小学学历，爱穿花衬衫和紧身裤，陈美霖周围的朋友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土”。张波家里没有什么积蓄，父母都是农民工，父亲在去世前，给他留下了一套80平米的小两居，贷款还没有还清。
图｜陈美霖和两个孩子在一起
与陈美霖相比，张波的家庭情况并不富裕，辍学后，张波跟着父亲去了工地，但几个月后就离开了，他不是一个甘心“打工”的人。之后便进入小额贷公司，这也是在他的学历范围之内所能找到的最体面的工作。
因为不富裕的家庭，所以想要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变成了他的“梦想”。
陈美霖进入公司之后，张波已经跳槽去了别的公司，陈美霖刚好接替的是张波的工作，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而张波又非常热心，所以遇到问题时，二人不可避免地与张波接触。
有段时间，张波每天下午在新公司打完卡之后，再回到旧公司，帮助陈美霖熟悉工作，下班的时候，张波再回到新公司打卡，之后再返回旧公司接陈美霖下班。
就这样，两个人逐渐对对方产生好感，在当时，很多人对这段恋情都不看好，无论是从两个人的成长经历还是家庭环境，都相差太多。
但是，在陈美霖眼里，张波上进、踏实，当时自己初到公司，他在帮助自己的同时，自己的工作也没有落下。后来陈美霖回忆起两个人初相识的时候，她说：“我很信任他，他的眼里也只有我。”
两个人恋爱五个月后，陈美霖意外怀孕了，公司领导知道后，暗示陈美霖如果要怀孕，最好主动离职，怀孕、工作……让从未经历过这些的陈美霖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张波的一番话却再次打动陈美霖：“你想要孩子就生下来，其他我都会负责。”
回忆起女儿怀孕这件事情，陈母说：“我气得不得了，但女儿说毕竟是个生命，而且担心做了流产以后就不能生孩子了，我还能说什么？”
图｜母亲陈美霖
2017年8月，这对认识半年多的情侣结婚了，张波给了一千元彩礼，陈美霖自己出钱买了一对结婚戒指，虽然父母不满意，但是他们也很快接受了女儿的“叛逆”，这也是陈美霖唯一一次对父母叛逆。
结婚之后的张波，一改之前的温柔。2018年3月，女儿小雪出生，没过几个月，陈美霖再次意外怀孕，直到儿子瑞瑞出生，陈美霖说：“我在他身上从未感觉到他有作为父亲的热情，不会给孩子换尿布、不会冲奶粉，甚至不会主动抱孩子。”
张波的前同事也曾经说过：“我和张波认识三年多，从来没有听他主动提起过老婆和孩子，每次自己问起，他才会有些敷衍地答上几句，又很快把话题岔开。”
有一次，瑞瑞生病，被诊断为肺炎，医院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陈美霖被吓哭了，在医院，一个人颤抖着签了字，而张波在儿子住院期间，只看过两三次孩子，每次只待一个小时，最后总是以“一会儿要跟客户去吃饭”“我今天要回去早点休息”的理由离开。
有一次，两个人一起给瑞瑞喂药，张波抱着孩子，陈美霖俯身把奶瓶递到瑞瑞嘴边时，张波下意识地把身体后仰，似乎想拉开彼此的距离。
细心的陈美霖注意到了张波这个动作，儿子出院那天，陈美霖本来想与张波好好聊聊，但是张波并没有给她机会，而之后无论陈美霖怎么努力，张波也没有给她机会。
陈母说：“女儿是一个对‘完整家庭’有执念的人，即使她和张波的感情摇摇欲坠，但是仍然不愿意离婚。我记得美霖小的时候，我和丈夫吵架，她就会拉着我的手说‘妈妈，你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嘛。’”
2020年2月，两个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离婚后，陈美霖抚养雪雪，张波在将瑞瑞抚养至6岁时，再由陈美霖抚养。
图｜陈美霖拿着判决书
陈美霖依然清楚地记得离婚时张波对她说的话：“我们离婚吧。我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跟两条平行线一样。你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我要的是大富大贵的日子。”
“只剩四年多了，他连4年都等不了。”两个孩子被害之后，陈美霖痛苦地说道。
在等待判决的这些日子里
在还没有和陈美霖离婚的时候，张波的朋友圈封面就已经换成了和新女友叶诚尘的合影，张波和叶诚尘在网上相识，与陈美霖不同的是，叶诚尘家境殷实，在很大程度上能够满足他“大富大贵”的需求。
张波刚开始追求叶诚尘的时候，隐瞒了自己已经结婚和有孩子的事实，2019年8月，两个人正式交往，叶诚尘的父母便开始打听张波的情况，很快，便知道了张波有小孩的事实，为此，叶诚尘曾经和张波分手，但最后两个人还是和好。只是雪雪和瑞瑞成为了两个人避不开的话题。
张波离婚后，叶诚尘曾经说过没有办法接受张波有小孩。在叶诚尘的多次表示之下，为了和叶诚尘能够在一起，张波动了恻隐之心。2020年2月左右，张波和叶诚尘开始密谋如何杀害两个小孩。
随后，两个人多次商量，最后决定采用意外高坠的方式杀死两个小孩。到了6月份，叶诚尘通次通过微信催促张波作案。
2020年11月1日，陈美霖将雪雪送到张波家里之后便离开。那天晚上，因为张波的母亲在家里，张波未能作案，随后去找了叶诚尘。
图｜张波和叶诚尘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张波回到家里，趁着母亲不在，张波抱住两个孩子的双腿，从次卧的飘窗扔到楼下。
在被推下去的那一瞬间，雪雪曾经试图抓住窗框，但奈何力量太小，并没有抓住，只留下了试图想要自救的指纹。
2021年11月2日，重庆已经入冬，山城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
这一天，是女儿雪雪和儿子瑞瑞去世一周年，这一天，是陈美霖爸爸59岁生日。
说起生日，陈美霖心里很抱歉，父亲今年59岁，按理来说59岁是大寿，但是现在，两个孩子的去世，让本该应该开开心心过生日的父亲，如今却提都不敢提，不仅仅是现在，在以后的日子里，11月2日，对于陈美霖和父母来说都是非常难熬的一天。
早上九点，一家人准时从家里出发，陈母带子前一天准备好的两包红枣、8个橙子，来到了北培天台寺，女儿雪雪和儿子瑞瑞的骨灰存放在这里。
而为什么把两个孩子的骨灰放在这里，陈美霖说：“因为孩子还小，不知道放在哪里，放在这里也是一种缘分。”
那天，正好是工作日，寺庙里没有什么香客，卖香烛的大妈看见他们之后，问了一句：“今天是娃娃们的周年？”陈母嗯了一声，寺庙里的人见了他们之后，也会关心地问“判了没”，这两个孩子的死，在重庆几乎无人不知。
图｜叶诚尘和张波的部分聊天记录整理
佛堂里有数百个灵位，雪雪和瑞瑞的骨灰放在一起，在靠近观音像的最前排，一上午，只有陈美霖一家人来祭拜，佛堂里安静地似乎连说话的声音都有回响。
陈父站在佛堂里，背着手，从他进入佛堂，就一直在不停地说话：“你说人咋这么坏，你不想要孩子你可以送回来给我们，你为啥子一定要把他们弄死？张波肯定要死吧？叶诚尘也肯定要死吧，是她一起策划的，不可能她还跑得脱吧？”
不仅仅是陈父，陈美霖、陈母和许许多多的人，或许都想不明白，他张波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亲骨肉。
陈母把橙子拿出来，三个铺地、一个垒成尖，四个橙子各摆一盘，陈美霖和父母在观音像前面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后，陈父说了一句：“你看这个位置，刚好面对着菩萨，雪雪胆子小，这样也没那么害怕。”
“我的大宝宝啊，你死得太惨了。”悲伤的陈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苦地大哭起来，而陈美霖蹲在地上，仔细地擦拭着两个孩子的骨灰盒，一句话都没有说。三个人平时压在心里的痛苦全都在这一刻用自己的方式释放着，或许只有在这里，他们才敢这样无所顾忌的痛哭一会儿。
图｜陈美霖在孩子们的周年忌日前往寺庙，一遍遍擦拭着骨灰盒
这天中午，他们在家附近的商场四楼，吃了一顿小火锅，饭桌上，三个人之间没有交流，只是默默地涮菜。吃到一半，陈母举起茶杯，说：“还是碰一个嘛。”
三个人举起茶杯，略显“敷衍”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说完后，立刻放下茶杯，继续吃饭。
自从两个孩子去世，陈美霖暴瘦十几斤，活下去的动力只剩下“给孩子一个公道”，而陈美霖的母亲，在两个外孙去世之后，他们努力营救着自己的女儿，对于他们来讲，最担心的不是女儿的现在，而是判决下来之后，为两个孩子讨回公道之后，自己的女儿该怎么办。
2021年7月26日，案件在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在法庭上，陈美霖的丈夫承认是自己把孩子扔下楼，并且是和自己的女朋友叶诚尘经过多次密谋之后实施的。
案件开庭时，陈美霖在法庭上表示，放弃一切民事赔偿，只要张波和叶诚尘两个人偿命，如果不成功，她就会一直上诉，直到成功，这是一个母亲最无力的时候，就算他们两个偿命了，但是自己的两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可这也是陈美霖能为两个孩子做的最后有一件事情了。
11月28日，早上还没到九点，陈美霖就赶到了南岸区人民法院，这一天，是张波和叶诚尘两个人宣判的日子。在前往法院的路上，她说：“昨天晚上还是睡了一下，大概一个多小时吧，早上七点钟自动就醒了。”
图｜在法庭上的张波
上午十点半左右，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对被告人张波、叶诚尘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张波、叶诚尘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离开法院之后，陈美霖哪儿也没有去，而是直接前往天台寺看望两个孩子，她觉得，无论是什么结果，他们都应该知道。
对于这个结果，陈美霖仍然不敢放松，她说：“这不是最终的结果，不排除两个人还要上诉的可能，这不是一个结果，仅仅是一个开始，直到张波和叶诚尘伏法之前，我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懈怠和放松。”
回想起和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日子，陈美霖说：“我经常和两个小孩在一起拍各种有趣的故事，然后发到这叫平台上。”虽然离婚后儿子跟着张波，但是周末，陈美霖总会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玩耍。
她说：“有时候女儿像个小大人，我吃饭慢，她就会站到小椅子上催促我‘妈妈，快点啦，快点啦，要洗碗啦！’”
图｜网友对被告重新上诉的看法
而儿子瑞瑞的性格大大咧咧，不怕生，最喜欢外公，一见到外公，就张开两只手，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要外公抱。
随着两个孩子的去世，这些美好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永远停留在了陈美霖的回忆中。
1月19日，当得知张波和叶诚尘上诉时，陈美霖坚定地说：“一个人如果有良心的话都会放弃上诉，现在我只能静观其变，若二审改判，我肯定也要向检察院抗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