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31日，华老遗体在亲属护送下，从北京医院抵达八宝山革命公墓。他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传奇的一生，就这样画上了句点。

按照惯例，作为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八宝山理应是他的长眠之处。然而，这里却并没有成为华老最终的安葬之所。华老到底葬在何处？这背后又究竟有何原因？

遵从遗愿，叶落归根

这一座小小的八宝山，也曾经名不见经传。1949年深秋的一个黄昏，吴晗同志正紧张忘我的工作，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周总理有事相邀。

“知道我请你来是什么事吗？”一番握手寒暄后，周总理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凝重。

吴晗思索了片刻：“是不是关于北京建设的问题？”

周总理身子往后一靠，右臂习惯性地搭在椅背上：“不，今天不谈这个，这次请你来是谈在北京建一座革命公墓的事。”

吴晗微露惊讶之色，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这一切都被总理犀利的目光捕捉到了。

周总理心里已经猜到了吴晗在想些什么：“你不要觉得这是件小事，这可是件大事情！我们不能坐了天下就忘了打天下牺牲的同志，不能胜利了就忘本，共和国来之不易”！

具有悠久历史但却名不见经传的八宝山，自此开始蒙上了荣耀的光芒、神秘的薄纱，成为了一个民族的圣地。

1981年6月23日，华老辞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职务，回到了北京市西皇城根9号院。

从国家领导岗位退下来后，这位曾经的大国领导人，摇身一变成了葡萄农夫。他在住所院子里支起两个很大的葡萄架，整日与果园相伴，平静地度过了人生的最后27年。

但是，如此喜好葡萄的人，很早就患上了糖尿病，饮食只能严格控制，种了许多葡萄自己只能吃个一两粒。

2008年，华老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住了3次院，先是肾衰，而后主要是心脏的病症，胸部全是积液。

“他一直想看奥运”，2008年8月1日，华老从医院回到家中，大家都以为能了了他的心愿。

华老本希望在有生之年亲自去观看北京奥运会的盛况，有关部门专门为他送来了开幕式的门票，他却无奈地说：“我老了，不去了，你们去吧”。

只在家呆了两天，华老就因为病情再度恶化被送入医院，可是这一次，他再也没能从412病房离开。8月20日12时50分，华老因抢救无效在北京医院与世长辞，享年87岁。

礼堂肃穆，哀乐低回。华老遗体在亲属护送下，由北京医院来到了八宝山革命公墓。

31日上午的八宝山庄重肃穆，礼堂正厅上方悬挂着黑底白字的横幅“沉痛悼念华老”，而他的遗体安卧在鲜花翠柏丛中，覆盖着鲜红的中国共产党党旗。

他好像只是在安静地熟睡。与不断涌入的大批悼念者，形成了动、静的两极。

“我万万没想到，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给华老拍照片。”钱嗣杰曾经是华老的专职摄影师，他捧着8个月前给华老拍的一组照片说道。

“华老当时的身体还很好。我还盘算着过了暑季再去看他，给他拍些照片。眼看天气凉快了，老人家却……走得太突然……”。

这位80岁高龄的老摄影家，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寄托了无尽的哀思。他含泪向华老鞠躬致敬，同这位领导人作着最后的告别。

夫人韩芝俊转达了丈夫的生前遗愿：“我回卦山吧，那里树多、清静。小时候在那儿，打游击也在那儿”。

华老曾经交代亲人，他过世后“想回家乡”，中央也特别批准“华老骨灰回故乡安放”。党和国家领导人葬入八宝山，固然是一种惯常做法，但老人遗愿在先，却不得不从。

虽然华老的遗体在八宝山火化，但他的骨灰只是在这里暂放，最终还是要遵照遗愿魂归故里、叶落归根。

不占耕地，不事铺张

华老的骨灰一直到2011年才得以回乡安放。在此之前，华老墓园的选址、设计、建设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2008年9月，华老的儿子以及他的秘书一行人，来到交城县为华老的墓地进行选址。他们强调了选择墓地的“四不原则”：不占用耕地、不与民争地、不破坏环境、不破坏古迹。

最终，经过慎重的考虑，卦山南麓的荒山石坡被选中。华陵的建设自然事关重大，负责此事的山西省建筑设计研究院很是为难。

副院长杨有为来回踱着步子，感到非常头痛。他们负责落实这件事，但是拿到省建设厅的设计要求却很模糊。

既不能太奢华，又要符合、表达华老的身份。这看似有些矛盾的要求，一时让人理不清头绪。

田瑞常年研究整理华老相关资料，并与华家有多年交往。他说：“如果搞得太奢侈了，不说别的，老太太（华老夫人韩芝俊）这里就通不过。”

老太太的原话是这样：“找一块荒山坡，埋了就行了”。十足的从容质朴。但作为领导人的乡亲，却觉得太寒酸了实在对不起华老。

事情有些难办，设计团队只好参访中山陵，以及其它诸多领导人的陵墓或纪念馆，试图找到设计思路。

华陵必须反映出对华老的理解、情感，也要突出他的人品，还要符合地域传统文化。多方考虑之下，华老墓地的设计修建方案才最终成型。

山西交城是华老的生养之地，然而他生前很少有机会能回乡看看。1949年之后，华老其实只回过故乡3次。

1938年，当时还叫苏铸的华老离开了这个县城，上卦山参加抗日游击队，从此他便很少回家。1995年，华老携夫人最后一次回了趟交城，看了看他们年轻时参加革命战斗的地方。

乡亲盛情接待了华老，然而这却让他觉得内心很是不安。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他余生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但曾作为党和国家的领袖人物，华老在家乡的影响自然很大。交城人民对华老有着深厚的情感，他的痕迹处处可见，题字遍布着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

修建华陵这件事，当地乡亲自然是支持的、欢迎的，都认为是一件好事。但网上也引起了舆论，出现了一些争端。

有些人认为华陵还是太过奢华，似乎违背了华老的初衷。修建华老陵墓引发的争议，让山西交城突然进入了公众视野，也让华陵成为了舆论的风暴中心。

面对种种非议，交城承受了很大的争议和压力，而交城县委新闻办主任吕继峰认为，交城也因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知名度。种种舆论甚嚣尘上，大家似乎也只能坦然面对、泰然处之。

苏凤仙是华老的侄女，她说因为大形势的关系，墓地涨价房价又高，土地侵占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大家看到华老盖了这么大的墓地，有些议论也很正常。

但华陵选址其实本来就是荒坡，一不能种庄稼，二不能盖房子，这个陵墓的确没有跟老百姓争一分地，没有来过交城的人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

“修得大了我们没感觉自豪，小了也不会埋怨，只要让老人回来就行了”！这就是华家人平静从容的态度。毕竟斯人已逝去，身后林林总总，只能任人评说去了。

魂归故里，回乡安葬

2011年11月，华老已经离开了很久，他的骨灰终于从八宝山革命公墓迁出，得以回到故乡安葬。2011年11月3日，卦山正是秋雨纷纷。吕梁的青山、翠柏终于迎回了它的骄子。

上午九点，华老的骨灰由亲属护送下抵达了交城卦山南麓的华老墓地，交城的家乡人民也自发驻足送行。

《交城山》优美而雄浑的旋律回荡在吕梁群山之间，全体与会者着一袭黑衣、庄严静穆，与这位曾经的领袖人物再度深情道别。

华老的骨灰被敬重地安葬到墓地之中，终于完成了他老人家生前叶落归根、魂归故里的夙愿。

魂兮归来，似乎那个永远带笑的老者又重新回到了这片故土。自此，华老便安睡在这群山翠柏中，听虫鸟花语，不惹世事喧嚣。

其实，希望能回到故乡的不只是华老，陈赓大将夫妇的骨灰回到了故里湖南湘乡市，贺龙骨灰迁回了湖南张家界，彭德怀骨灰也悄然回到故乡湖南湘潭。

1998年去世的前国家主席杨尚昆，就葬在其出生地重庆市潼南县；2002年去世的革命领导者习仲勋，回到了他的出生地陕西省富平县。

有人粗略估算，已逝的历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和解放军重要将帅中，没有进入八宝山革命公墓或陆续从八宝山迁出的，至少近半数。

进入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当然是国家领导人可以享受的一项极为特殊的政治荣誉。

不过故土难离，一些领导人的骨灰也选择回到出生或曾战斗、工作、生活的地方，以完成中国人落叶归根的传统心愿。

一生朴素，逝后清静

华老家的会客厅中央，悬挂着一张条幅，“清静”二字大气、从容，这是他85岁时的作品，书法是他晚年最大的爱好之一。

不论吃食还是衣着，华老的生活都过得非常简朴。衬衣、夹克，所有衣服都是最普通的。蔬菜爱吃大白菜、萝卜等十分平常的几种，肉类则偏好水煮羊肉。

简单的饮食习惯数十年不变，他还是个特别善良的老人，即使不可口，也不提意见，只是吃得少些，从来没有哪次说不吃。

曹俊洪曾担任过华老的警卫工作，在他看来，晚年的华老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但这毕竟是一个曾身居高位的领导人，对于国事的关心，他并没有丝毫懈怠。

华老看的报纸种类很多，党报、经济报等等，他看报纸很投入，有时候喊他吃饭他都不应。晚间收看《新闻联播》，更是华老雷打不动的习惯。

刚从领导岗位退下来的那些年，他几乎每年都会出京，到全国各地看一看。

“父亲非常关心各地的建设和发展情况，他常说，只要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比什么都好，不过他谈及国内政治话题却很谨慎”。

华老之子苏斌回忆道，一有人在他面前说起这些，他就摆手不听——直到去世。退出领导岗位后，华老离开了权力核心，自此之后他似乎更加地沉默寡言。

他从未发表过任何一本回忆录，甚至只言片语的文章或谈话，即使是在出席中共党代会等场合被海外媒体追问时，也只是讲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他是在刻意与历史绝缘。

平时，华老很少出门，不便是很重要的原因。但一年中有两个特殊的日子，他却必须要出门。

一天是12月26日——毛主席的诞辰日，另一天是9月9日——毛主席的逝世日。2008年的9月9日，毛主席纪念堂再也没能等到华老。

毛主席曾经评价他为“老实人”，这样一个少言寡语、含而不露的老实人，在退出权力核心后，毅然远离了所有的风暴中心。

大部分时间，位于西皇城根的这个9号大院，充盈着平静而规律的生活气息。葡萄架仍然繁茂，却没有等来热爱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