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是一个大家经常使用的信息工具，如现在的百度贴吧、新浪论坛、搜狐社区等等。论坛上聚集了天南海北兴趣相投的人员，大家在这里不仅仅能找到志同道合可以聊上好几天的人员和话题，或者扮演吃瓜群众起哄加塞；也可以从论坛上找到工作生活的各种意见建议。 一些有影响力的论坛，甚至能够形成影响全国的舆论话题，引导舆论方向。 如最近被要求整改的豆瓣，其在书籍、电影方面的影响力，能直接影响到其销量和票房。 百度贴吧闹出来的各种事件，能够直接影响到百度公司的股价。 虽然各种论坛已经逐步被微博、微信等社交工具所取代， 其在信息获取和社交方面的地位仍然非常重要。

论坛也是一个舶来品，在上个世纪80、80年代，论坛的发展造就了一个在全世界都有影响力的大公司。 这里以论坛从技术萌芽到成熟的发展历程， 结合CompuServe公司的兴衰历史， 探索技术如何帮助创业公司走上巅峰，并分析CompuServe公司如何在巅峰时刻迷失自我， 导致公司迅速走向衰弱直至被收购，论坛被关闭。

打牢基础，构建服务全球的基础设施

CompuServer创办过程和现在的亚马逊云有点类似。 1969年， Jeffrey Wilkins 和亚利桑那大学的同学John R. Goltz一起成立了CompuServe计算机公司，购买了几台DEC公司的PDP-10小型机，为Wilkins的老丈人Harry Gard Sr.创办的Golden United金联人寿保险公司提供电算能力 。当时保险公司并不需要那么多计算能力， 于是两个年轻人就参考康大资讯公司， 把多余的算力采用分时复用的方式租赁出去给人用。 很快的，Wilkins发现这个业务更具有前景，就把公司独立出来，专门提供网络服务。后面公司的快速发展也证明了这个决策的正确性，顺势而为。

将近10年时间，公司专注于分时复用服务的优化上，让它可以服务更多的用户。早期分时复用的网络服务，用户在拨某一个号后，被连接到和这个号关联的固定的服务器上。 这会限制这个业务的扩展。CompuServe研发了分组交换网络， 将PDP小型机通过内部网络连接起来， 用户拨号后，利用包交互技术，连接到不同的服务器上。 CompuServe变成了一个复杂的多层网络，网络节点遍布美国各地，甚至扩展到了欧洲。 这个突破性的复杂多层的网络架构非常重要。它 让CompuServe在基础设施上具备可扩展的能力，为其提供服务于全美国，甚至后期拓展到全世界的业务奠定了基础。

1975年，CompuServe在纳斯达克上市，代号为CMPU。1977年，CompuServe董事会将公司更名为CompuServe Incorporated，开始准备转型，将重点业务从提供客户自己编写应用程序的分时服务转移到专注于打包提供应用程序服务上。

顺势而为，提供在线服务

1979年， CompuServe推出世界上第一个在线服务——MicroNet。 MicroNet是一个命令驱动的系统。用户拨号到CompuServe之后，会收到如下信息：

User ID: 70000，2722Password: SECRETJob 44 on MicroNET at 18:2221-Oct-79 on TO8CLJ Welcome to MicroNET, For more inforation enter: NEWS OK

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菜单，用户需要输入准确的命令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信息。 每个用户都人手一份《MicoNET 用户手册》，介绍每个命令的详细用法。 当时提供的服务包括电子邮件、BBS、在线存储、客服反馈系统，以及少量的游戏。当时还只有一台主机提供服务， 注册账号大概有1200个。

1980年， 时任CompuServe 的 CTO 的Sandy Trevor去英国参加了可视图文大会，看到了基于菜单的系统。回来后，立即启动系统升级，并亲自确定各级菜单内容。 当年8月9日，系统上线后， MicroNET也改名为CompuServe Information Service， 简称CIS。 CIS极大的提升的CompuServe服务体验， 极客式的命令行，变成选择菜单后， 没有计算机背景的普通用户都可以使用。 CompuServe也进入了快速发展阶段。

从聊天室（chat room）起步

CompuServe是根据用户在线时间来收费的，提供什么样的服务能够留住用户，是公司上上下下最关注的问题。 CompuServe最初的尝试是和报社合作， 这也是大家最容易想到的途径。1980年7月， CompuServe和美联社合作，将《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等报纸放到网上供大家有偿阅读。 但是效果很不理想。报纸阅读的流量仅占到5%，一份20美分的报纸，在当时网络情况下， 需要6小时，花费30美元，才可以下载下来。 那真是土豪才会做的事情。 此外，其他网络服务商还尝试过提供网盘服务来变现， CompuServe并没有跟进。 但很快的， CompuServe一个无心插柳推出的服务， 却最终成为了时间大杀器，让CompuServe赚的盆满钵满，并在80年代中期， 成为美国最大的网络服务提供商。

CompuServe 使用的主机，也有即时聊天的功能。上一篇我们也介绍过， 在DEC的PDP服务器上，有TALK服务，但这个服务并未对普通用户开放。 1979年， CompuServe刚刚实现了一个新的能力， 让不同的用户可以对同一块内存区域进行读写。 这让Sandy Trevor产生了一个念头， 让用户可以通过这个功能来实现和其他用户之间相互打字，即让别人看到他输入的内容，以及他也能看到别人输入的内容。 这有点像民用的无线电台， 大家把收音机调整到同一个频段后，就可以一起远程对话了。 Trevor把这个功能命名为CB Simulator，即频道模拟器。 CB（Citizen’s Band）是民用频段的意思。

刚开始Trevor 打算和CompuServe的开发人员一起把这个功能实现出来。后来Trevor很快发现， 这些开发人员过于追求完美，完全按照传统软件工程来，把这个功能一板一眼地实现出来，并花大量的时间来考虑怎么保证消息不丢失。 这并不是Trevor想要的， 他考虑这功能就跟游戏一样，容忍不完美的通讯，但又无法说服这些古板的程序员来实现一个并不完美的产品。于是Trevor就打算自己单干。找了个周末，在家独自把这个功能开发出来。 1980年2月21日， 把这个功能上线，参考CB电台，开放了40个频道。

这功能一上线就炸了。CB Simulator为人们呈现了一个从未体验过的虚拟世界。天南海北的陌生人都在这里聚集， 随时都找到一位素昧平生的人聊两句。 人们在线时间成倍增加，只为了和各种人聊天，一个人能够同时在多个频道灌水。人们花大把时间享受这种全新的体验，在线服务的账单很快掏空了网民们的口袋。 经常会发现聊天室中的某一个人突然消失了几个月后，又重新冒泡出来， 第一句话就是：终于把信用卡还完了，上个月我居然花了700多美元的网费！要知道，当时的CompuServe收费并不便宜，一小时在12 22美元之间。放到现在，仍然是一笔非常贵的开销。

刚开始CompuServe CEO Jeff Wilkins并不理解这些情况， 不愿意把CB Simulator放到CIS的一级菜单中，用户每次都需要输入命令G0 CB才能进入聊天室。 当 Wilkins看到高居收入表榜首的CB项目时，它就立即被列入了菜单中。

专项兴趣小组SIG只是一个中间态

CB Simulator刚开始提供了40个频道， 每个频道都是预先设定好的主题。 很快的这些频道就不够用了，人们开始自发建立同好频道。 最早的频道主要是IT人员分享计算机技术的共享信息，吸引了不少专家和技术人员。随着这个概念的流行， 越来越多的主题和爱好的频道出现了。这些频道被人们称为SIG（special-interest group，专项兴趣小组）。随后， 人们可以在网上讨论音乐、赛车、游戏、科幻小说等等，甚至更专业的法律、医学等。 SIG的出现，意味着频道不再是散养的状态了：

然而这些都是非官方的。 每个SIG都是自发的民间组织，大家按约定俗成的规矩来维护成员和资源。

最终发展成为论坛（Forum）

CompuServe的工程师Russ Ranshaw也在密切观察着SIG的发展。Ranshaw发现，SIG是一个非常好的商业概念，它将相关的资源都打包到一个菜单中，形成了一个主题，或者称之为“品牌”。 每个SIG本质上都是一个小型的、独立的CompuServer，拥有自己的菜单：公告板、资源目录和频道，以及后来加入的成员列表。 于是Ranshaw为SIG开发了专用的系统，方便人们快速找到对应的小组。 刚开始，这个系统被称之为SIG，很快的，有些人开始使用“论坛”（Forum）这个名称， 意味着这是一个有管理、有目标的聚集地。 随后，CompuServe Forums 开始正式推出。

和当时所有服务不同在于，论坛是一个需要管理的服务。 需要有人盯着资源区，避免被人上传大量的广告信息；需要有人盯着帖子， 避免在论坛的公告板中出现不当言论。于是，类似BBS的系统管理员sysop出现在论坛中，即“版主” 。

由compuserve 来运营所有论坛显然是不现实的。人手是一方面，有些论坛还是非常专业的，比如讨论某最新的摄影技术，医学信息等等，Compuserve也找不到这么多专业人才。于是这些论坛就被”承包”出去了，和版主合作分成，由版主来管理论坛。这种模式也让论坛得以可复制地,不受限制地发展起来。

80年代的Compuserve正处于上升期， 公司蓬勃发展，新开论坛甚至都可以成为头条新闻。到了90年代初，Compuserve的技术支持论坛高达450多个，包括IBM、微软、3Com等主要的软件开发商和计算机制造商都是用Compuserve来托管自己的论坛， 共享信息并回答问题的提问。

眼见他起朱楼

CompuServe的快速发展，和其鼓励创新的企业文化密切相关。 在公司使命的引导下，CompuServe开创了很多第一：

Our mission is to serve those people who are serious about all their activities … work, family, and leisure and who can improve their lives with the time-saving benefits of the Internet online world.

我们的使命是为那些认真对待他们所有活动的人服务…工作、家庭和休闲，并且可以通过互联网在线世界节省时间的好处来改善他们的生活。

1979年，以InfoPlex名义第一个向商业客户提供电子邮件功能和技术支持。

1980年，第一场在线直播的婚礼通过CB Simulator来进行。

1980年左右，和Visa合作，建立了第一个信用卡拨号授权服务，一直运行到现在，没有任何竞争对手。

1982年， 弗吉尼亚大学学生约翰•R•泰勒（John R Taylor III）和凯尔顿•弗林（Kelton Flinn） 为CompuServe开发了《凯斯迈之岛》，这是世界上第一款商业网络游戏， 对后世的网络游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此在2011年的GDC游戏开发者大会上，Taylor与Flinn被授予网游传奇奖。

1986年，CompuServe与富士通和岩井日商一起进入日本的国际舞台，并于1989年开发了日语版本的CompuServe，称为NIFTY-Serve。

1989年CompuServe 开始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 这也是全球第一个商用互联网服务。

1993年，CompuServe 香港与和记电讯成立合资企业，在拨号ISP热潮之前获得了50,000名客户。

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CompuServe成为美国，也是全世界最大的信息和网络服务公司之一，也是最大的消费者信息服务公司。它在美国30多个城市经营商业分支机构，主要向美国各地的大公司销售网络服务。消费者账户可以在大多数计算机商店购买（一个装有说明书和试用账户登录的盒子），对这项服务的认识非常高。到1987年，消费者方面将占CompuServe收入的50%。Compuserver成为上千个公共领域软件的入口，就跟现今的微信一样。此外，现如今大家想当然的“创新”， 如携程的旅游票务、京东的在线购物、墨迹的天气预报、今日头条的突发新闻报道等，早在80年代的Compuserve都已经提供给用户了。

1994年1月14日，CompuServe迎来了高光时刻。 “信息高速公路”的推动者，副总统小艾伯特·戈尔（Albert Gore，Jr.）在CompuServe进行了第一次政治人物的在线互动采访。戈尔在白宫西翼的办公室，通过CompuServe和900多个在线用户进行了45分钟的实时互动，在线回答了用户的各种提问，取得了历史性的成功。 1995年12月7日， 滚石公司在CB Simulator上召开了第一个在线视频会议。

今年8月份美国众议长佩洛西访问台湾， 在国际上掀起轩然大波。 这并不是美国政要第一次玩弄台海议题。早在25年前，同样是议长的金里奇， 也窜访过台湾，为自己的政治生命画上句号。 当年金里奇访台后， 让台湾一些人欣喜若狂，还想进一步操作更大事件，就把主意打在当时的副总统AL Gore 戈尔身上。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戈尔一直和台湾明智地保持距离。虽然美国副总统没有多少职权，但作为克林顿的副手， 戈尔在担任副总统期间，推动制定了《1991高性能计算法案》，这个法案被大家普遍认为是让美国引领了新一轮高科技繁荣奠定了基础。 戈尔在任期间持续推进美国信息高速公路建设，本人也是亲力亲为， 经常通过互联网服务来和网民互动，推进和推广各项政策。 而其中最常用的沟通方式之一，便是今天要介绍的CompuServe提供的论坛服务。

到1996年， 鼎盛时期的CompuServe拥有将近200万用户，年收入超过7.93亿美元。

眼见他楼塌了

CompuServe的成功，开始让公司的领导层飘起来了。 当Wilkins提醒管理层注意对付新崛起的AOL时，管理层说： 我们刚刚赚了1亿美元，他们对我们不构成威胁。 Wilkins失望地走出了公司的大楼，“他们迷路了， 一旦停止创新， 你就会变得自满了。 ” 随着AOL（美国在线）进入网络服务提供领域， 掀起了价格战， CompuServe开始面临亏损。在和AOL的战争中， CompuServe一直疲于应付。

美国在线于1991年进入个人电脑市场，每小时收费2.95美元，而CompuServe每小时收费5美元。美国在线使用免费的基于图形用户界面的客户端；CompuServe不是免费的，它只支持系统功能的一部分。作为回应，CompuServe几次调低了小时费率，最低达到1.95美元/小时。 1996年，美国在线来了招狠的， 直接改为按月订阅，而不是按小时收费，因此对于活跃用户来说，美国在线要便宜得多。用户大批量地转移到了AOL。 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时， CompuServe还碰到更多糟心的事情：

1997年，CompuServe的财务状况一落千丈，公司报告亏损1.2亿美元。同年9月8日， WorldCom和AOL通过一些列复杂的交易收购了CompuServe。随后，CompuServe的论坛一直保持独立运作，直到2017年11月19日，Oath公司宣布关闭这个活跃了将近半个世纪的论坛服务。

尽管CompuServe已经成为过去式了，但它在计算机发展史上却拥有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 CompuServe不仅仅在商业模式上，为后续互联网经济提供了有价值的探索； 在技术方面，为互联网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基础设施的整体架构。 而在国内，直到2003年，即CB Simulator推出的23年后，才出现了百度贴吧。与CB Simulator成为各公司可信的客服平台不同， 百度贴吧却是国内技术人员都不希望提及的话题。尽管在这个时代的网速、技术和网民的数量都碾压CompuServe，但不管在技术孵化、商务模式、人才培育等各个方面， 它的贡献和CompuServe相比，却有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