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小游散记(之一)
槟榔
2022年8月
8月1日至3日,恰值闲暇,说走就走,动车助力,大同小游。
一 再游云冈
三十年前我曾出差初访云冈,只记得一辆接一辆的运煤车辆与落满煤尘的巨大佛像,脏且乱,令人难以驻足。然今日所见耳目一新。石窟外围扩建了许多景观,庙宇轩然,楼阁迤逦,绿水荡漾,空气清新,佛像高大洁静,安详悲悯。真可谓旧貌新颜,今非昔比。
一汪碧水略解暑气,千古石佛平静俗尘。
进入景区大门,增建的雕佛廊柱林立主路两侧,颇显云冈特色。 云冈石窟古称武州山(武周山)石窟,是由北魏皇室主持开凿的皇家寺院。 抬眼望去,山体之上,石窟密密麻麻,或相连,或错落,大佛小佛安在其中,石壁之上,天花之顶,石柱四周,佛像数不胜数。
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昙曜五窟。 这可谓云冈石窟的首期工程。由当时的高僧昙曜率匠人开凿于公元460-465年。五个石窟的中央都雕刻了巨大的佛像,且造像与一般造像似有不同,少了些丰满圆润,多了些雄奇清俊,据说颇有鲜卑人容貌特点。
如此这般自有原因。
公元398年,拓跋珪建立魏国,(史称北魏),定都平城,即今之大同。公元423年,魏太武帝拓跋焘即位,征战近20年,终于统一北方,从而形成了南北朝对峙局面。 当时佛教日盛,其倡导的平等宽容宏大和因果报应等思想,慰藉了屡经战乱人们的内心,缓和了社会矛盾,故被尊为国教,一时间寺庙林立,僧侣众多,免税赋色兵役优惠多多。没想到竟逐渐成为国家的经济负担与政治威胁。 公元446年,拓跋焘开始排斥佛教,诛杀僧人,焚烧经书,毁坏佛像,查抄寺庙财产,北魏佛教受到重创。 六年后太武帝拓跋焘驾崩,文成帝拓跋濬即位后重兴佛教。 而佛教此时也变通了。佛陀造像开始以现任或前任皇帝为原型,将皇帝与佛陀崇拜合二为一。的确这样安全系数大了许多。北魏人总不至于再毁灭有先皇容貌特点的佛像吧!
细细想来佛教当年竟如此借势以求生存发展壮大,有些难以置信。
然而,在今人眼中,这一尊尊高大雄伟的造像是佛陀,绝不是某朝某代的皇帝。
昙曜五窟正中之窟,(第20窟)是云冈之形象代表。因窟顶坍塌,佛像似乎移位于外,慈眉善目面含微笑俯瞰众生,更显雄伟高大,更显庄严肃穆神秘莫测慈悲为怀。 我最早见到这尊佛是儿时。那端坐于香烟盒上的佛合掌闭目,耐人寻味。
石窟西侧,是民间所凿石窟。 官行于上,民效于下。只不过这民大约非官宦即地主,绝非普通百姓。财力决定而已。 密密麻麻的石窟,大大小小的造像,沒有官方要求,全为民间自为。从中可见信仰的力量,可闻人们祈盼佛祖慈悲佑护平安之心声。 缺甚求甚,那时定是不平安之世。
许多石窟内仅留造像些许轮廓。千古塞外风,化了造像的形,但那声声佛号竟然深入至人心。
不远处,一尊石碑屹立,余秋雨的题词赫然其上,中国从这里走向大唐。
的确,北魏一统北方近百年,加快了胡汉民族融合与文化融合,为中华文明注入新的生机与活力,为隋唐一统奠定了基础。 以前我总觉得南北朝历史混乱无章,读罢易中天中华史南北朝之后,方悟得这段历史独特的意义。走一趟北魏故都,更是加深了印象。
石窟东侧,坚硬的石质地面上有一道醒目的沟壕,这可不是天然所成,而是金代以前铁轱辘车的车辙,是古驿道的遗迹。早在云冈石窟开凿以前,武洲山已是重要交通要道和军事要塞。山前这条驿道,沟通着北魏新都平城和位于内蒙古的旧都盛乐。车辚辚,马啸啸,行人弓箭各在腰。往来车辆,络绎不绝。难怪会压出这么清晰的车辙。 王朝兴替,然“古道车辙”犹存。 石窟亦是一部史书。
云冈石窟亦有起起落落。
20世纪初的云冈石窟残缺破败,一片孤寂。昔日的皇家石窟竟成为当地人遮风挡雨嬉戏玩耍之处。几个外国游人被其吸引,驻足测量考察。之后国内才渐渐关注。梁思成林徽因曾来此考察。七十年代初,周恩来陪法国总统蓬皮杜来此参观。之后开始大面积修缮维护。2010年左右,又进行扩建维修,至今仍可见维修工程。
石窟有幸!
二 悬空寺登临
久闻悬空寺,今日终登临。
浮雕挂绝壁,儒释道同尊。
说来惭愧,我这老山西竟然以前没来过悬空寺。
悬空寺位于浑源县恒山金龙峡西侧翠屏峰,远远望去,如一幅玲珑剔透的浮雕,镶嵌在万仞峭壁之间。
传说古时,浑河常常泛滥,民不聊生。人们建寺如龙蟠峭壁,以镇洪水。 悬空寺最高处的殿阁底部距离下方河谷约90米,相当于30层楼高,后因河道淤积,相对高度逐渐降低为60~70米。
据史料记载,悬空寺建于北魏年间,大约公元491年。 悬空寺是佛、道、儒三教合一的独特寺庙。原叫“玄空阁”,“玄”取自道教,“空”则源于佛教,后因整座寺庙如悬空挂于绝壁,故改名为“悬空寺”。
我们由位于龙尾部小小的正门进入悬空寺。 悬空寺总面积不大,但应有尽有,禅房、佛堂、鼓楼、钟楼等大大小小的40多间殿堂,南北错落排列。殿上有殿,楼上有楼,由栈道直梯沟连为一体。最窄的栈道走廊仅能通过一人。最陡的台阶几乎直立。有的殿堂又向山体一侧挖出石窟,窟连殿,殿连窟,形成木结构高空摩崖建筑。
寺中殿堂不少。有一殿供释迦摩尼、老子、孔子三圣,儒释道合一,倒是谁也不得罪。也可见当时社会思想的兼容并蓄。
游览中,可见一根根褚红色的长木柱下立于峭壁凸处,上撑殿堂连廊。我原以为这一根根的立柱支撑着悬空寺,谁知伸臂触碰一根,木柱竟摇摇晃晃,根本不受力。原来支撑寺庙的是垂直凿入峭壁的无数横木。这设计与施工体现出高超的工程物理水平与建筑艺术水平。 悬空寺历经王朝更替,战乱天灾,屡经修葺。今天所见基本上是明清时期重建。 悬空寺也曾历经多次地震,悬而不动,令人赞叹。
置身绝壁,临空御风,战战兢兢,目眩心惊,怎一个险峻了得! 当年建造的艰难不言而喻!
当年此寺僧侶的胆量不言而喻!
为古人的智慧点赞!
悬空寺下方绝壁上,镌有”壮观″二字,苍劲雄浑,甚为醒目。据说是唐代诗人李白云游到此所提。 明弘治版《浑源州志》载:“唐李白书刊“壮观”,位于磁峡东崖上,笔力遒劲,人多摹观。清乾隆版《恒山志·迹志》也有记载:“壮观,唐李白书悬空寺道左。″ 依李白之性格,登悬空寺肯定有诗,估计失传了。
明代旅行家徐霞客也曾来此考察,称其为”天下巨观″。
悬空寺下山谷中,流水湍急。金龙峡内,巨石嶙峋,悬崖中腰有古栈道盘绕。 史料记载,北魏时,武帝率兵在此劈山凿道,以便于进退中原。宋时,杨业父子曾在此以险据守,抵抗外族侵入。 如今古道坍塌,正在修缮。
铁马金戈俱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