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软的摇篮

如果说妈妈的怀抱就是孩子最温暖的摇篮,而我儿时的摇篮却是琴姑的后背

温软的摇篮

记得我考上大学那年,妈妈高兴地摆宴招待前来祝贺的邻里邻居亲朋好友。我一时高兴,也贪了几杯酒。晕晕乎乎地走到屋后的大榆树下准备醒醒酒。可是,不曾想,这一见风,醉意更浓。扶着树,直感觉天旋地转。正当我摇摇晃晃时,一双柔软的的手扶住了我,是琴姑。她不由分说,弯腰背起了我。“都成了有学问的人了,以后可不能贪杯。”琴姑边走边嘱咐道。我想让琴姑放下自己,但又欲言又止。我趴在琴姑背上,那种温软的感觉又唤醒了我儿时的记忆。

尽管生活很穷苦,但是村里的女人仍然接连地生养孩子。我妈妈也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一大群。我从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妹妹的挨肩出生,更是早早就夺走了妈妈的乳头,夺走了妈妈温暖的怀抱。不知是身体的不适,还是天生的赖叽,我日日啼哭,夜夜啼哭。“这孩子难活呀!”妈妈一边拍着怀里吃奶的妹妹,一边无奈地看着我,嘴里喃喃自语。但是我却赖赖歪歪地活了下来,而且成了村里人人都羡慕的大学生,我心里也十分得意。妈妈高兴之余,拉过我的手嘱咐我:“孩子,出息了人,可别忘了你琴姑,你琴姑比妈妈还疼你,她几乎是用后背把你驮大的。”

孩子的哭声撩动着琴姑那颗柔软的心。琴姑知道妈妈有了妹妹后,也根本顾不上我了,她听不得孩子连连不止的哭声。琴姑开始常来我家帮助妈妈照看我,但琴姑不太会抱孩子,就会用后背背着孩子。我一哭,琴姑就把我背在后背上走来走去,琴姑的后背很温软,也很舒适。随着琴姑摇摇地走来走去,我渐渐地停止了哭声,渐渐地进入梦乡。“小琴,这孩子多亏你了,他把你的后背当了悠车子(摇篮)!”妈妈感激地说。“嫂子,你忙不过来,我又闲着没事,这孩子也怪可怜的!”琴姑轻声说,她怕惊醒了我。

别人家的孩子一哭,妈妈的乳头一塞入嘴里,哭声就戛然而止;而我的哭声却只在琴姑后背上才消失。会说话了,琴姑就经常逗我:“给姑姑当儿子,愿不愿意。”“愿愿!”我刚会冒话,就很乖巧地答应琴姑道,“给姑姑当鹅(儿)子。”琴姑亲着我的脸蛋儿,笑得合不拢嘴。我长大懂事了,也曾经问过妈妈,为啥没把我送给琴姑当儿子。妈妈说:傻孩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能舍得呀!”

琴姑的婚姻并不幸福。琴姑婚后没有子女,姑父急于要孩子,但却不见琴姑的肚子有啥动静。于是,“母鸡不会下蛋!”就成了姑父的口头禅。琴姑嘴里并不说什么,她似乎觉得自己亏欠了丈夫,对丈夫处处忍让。姑父经常出门喝得烂醉,每次都是琴姑把他背回了家。每当看到姑父趴在琴姑的后背上,我就痛恨姑父,真想把他拽下来掀翻在地,谁让他侵占了我温软的摇篮。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姑父经常不回家。琴姑干脆就把我背回了家一起来住。村民们都风言风语,传说姑父和别村的一个小寡妇有了外遇。我不知道姑父啥时候又回了家,只知道是琴姑把他背回了家。姑父那天一身酒气,哭哭啼啼,一个劲儿地说:“不赖你!”打那以后,姑父再不念叨什么“母鸡不会下蛋!”的话了,也不再醉酒了。后来我才懂得,姑父与那个小寡妇混在一起许久,也没有半点儿生育,可能觉得“母鸡不下蛋”的事怪了自己。姑父老实了,琴姑还是照例处处让着姑父。不过,我倒高兴了,那温软的摇篮又只归了自己。

如今,琴姑早已长眠于地下多年了,但在梦里,我还经常回到童年,趴在琴姑的后背上,甜甜地睡在温软的摇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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