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一直一种无能为力感,觉得自己能掌控的事情太少。纵使自己百般努力,左冲右突,总是会有这种或者那种意外打乱自己的规划,这些意外有些是自身的原因,有些是外面的原因,总让人忙于应付而疲惫不堪。
能力有限,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却要替太多人操心,艰难生存又放不下自尊,不停地自我否定,怀疑自己过去的人生,这种中年焦虑反复折磨着我,经常让我彻夜难眠,甚至要靠一点酒精的麻醉才能睡去。
前些天,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我读到了杨绛的《老王》,又想起了上大学时一位老师极力推荐杨绛的作品,于是我把杨绛的《干校六记》、《洗澡》等作品又通读一篇,竟然起到了安神宁心的奇效。
一般人提起杨绛,只知道她是钱钟书的夫人,而提起钱钟书,又只知道《围城》里的那句名言:“婚姻是围城,进了去,就被生存的种种烦愁包围。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 ”
这些看法未免太肤浅,细读杨绛,才知道这是一位不亚于其夫钱钟书的大家,难怪,她能够被人称为“先生”。
杨绛先生很高寿,1911年7月17日出生,2016年5月25日去世,世上有多少人能活过一百岁?而且又是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后,还能如此长寿?
豁达,是人生最高的境界,杨绛先生做到了。
说到人生艰难,我们首先会想起了余华《活着》中的富贵。
《活着》讲述一个人一生的故事。
地主少爷福贵嗜赌成性,终于赌光了家业一贫如洗,穷困之中福贵因母亲生病前去求医,没想到半路上被国民党部队抓了壮丁,后被解放军所俘虏,回到家乡他才知道母亲已经过世,妻子家珍含辛茹苦带大了一双儿女,但女儿凤霞不幸变成了聋哑人。
真正的悲剧从此才开始渐次上演。家珍因患有软骨病而干不了重活;儿子因与县长夫人血型相同,为救县长夫人抽血过多而亡;女儿凤霞与队长介绍的城里的偏头二喜喜结良缘,产下一男婴后,因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而凤霞死后三个月家珍也相继去世;二喜是搬运工,因吊车出了差错,被两排水泥板夹死;外孙苦根便随福贵回到乡下,生活十分艰难,就连豆子都很难吃上,福贵心疼便给苦根煮豆吃,不料苦根却因吃豆子撑死……生命里难得的温情将被一次次死亡撕扯得粉碎,只剩得老了的福贵伴随着一头老牛在阳光下回忆。
富贵毕竟是小说中的人物,余华应该是把众多人的苦难,浓缩到了一个虚构的人物身上,来阐述一个道理:人怎么样都活着。
而杨绛先生的遭受苦难确是真真切切的。
与钱钟书先生结婚以后,杨绛跟随丈夫辗转于湘西,上海沦陷区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然而,有着摧心之痛的真正的苦难却在后面。
钱钟书和杨绛只有一独女,钱瑗,两口子对女儿视为掌上明珠。钱瑗后来也是非常有成就的学者,但她的一生也是历经坎坷。
钱瑗1937年出生于英国,然后随父母辗转迁徙。一家人生活颠沛流却非常幸福,在杨绛的《我们仨》中,我们能感受出浓浓的爱意。
在北京师范大学上学时,钱瑗与王德一相识,相爱。1968年初,两人结婚并搬入了历史系单身教师宿舍。婚后钱瑗夫妇俩的婚姻生活非常幸福,王德一与钱钟书、杨绛夫妇的关系也非常亲密,杨绛还亲手帮王德一理过发。可文革时期,王德一却被安上了”炮打林副统帅”的罪名,不断地遭到批斗,最终不堪其辱,王德一在自己的隔离室北面窗户的暖气管上自杀身亡,杨绛痛失爱婿。
王德一去世后,钱瑗便搬出了北师大历史系的集体宿舍,回到了娘家与父母住在一起。
在单身多年以后,钱瑗才与第二任丈夫杨伟成组建了新的家庭。杨伟成当时已经有两个小孩了,其中大的已经18岁了。对于继子、继女,钱瑗视若己出,给予无私的关爱,并赢得他们的尊重和爱戴。
1997年3月4日,钱瑗因患脊椎癌去世,终年59岁,杨绛痛失爱女。
一年之后,1998年12月19日,钱钟书先生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8岁。
故人笑比中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杨绛《将饮茶》
钱瑗终生没有生育,钱钟书和杨绛夫妇没有直系后代。
他发愿说:“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杨绛
杨绛先生一个人度过晚年,2003年,出版作品《我们仨》。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于是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我们一同承担,困难就不复困难;我们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杨绛《我们仨》
多么简单的家庭,充满爱,充满温馨,单纯而快乐,简单的生活就是幸福的一种生活。
相比之下,我们所追逐的荣华富贵是多么的可笑?男人追求的功名利禄,在稍有成就之后的声色犬马,是多么的低级?女人追求的倾倒众生,容颜不老,是多么的可笑?
少年贪玩,青年迷恋爱情,壮年汲汲于成名成家,暮年自安于自欺欺人。人寿几何,顽铁能炼成的精金,能有多少?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杨绛《一百岁感言》
高贵而优雅,一种与生俱来的淡定和从容,充满着爱和自爱,这就是杨绛先生。
你的问题在于读的太少而想的太多。——杨绛
钱钟书,杨绛,钱瑗一家留下了什么?没有留下任何后代,没有留下钱财,只留下了一座精神宝库
从2001年起,杨绛将个人稿费捐给清华大学设立“好读书”奖学金,到2014年已累计捐款一千多万元。钱钟书、杨绛家中所藏存的珍贵文物字画,已于生前全部无偿捐赠中国国家博物馆。书籍、手稿以及其他财产等,亦均作了安排交待,捐赠国家有关单位,并指定了遗嘱执行人。
这样的人生,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对比之下,我们不觉得自己非常渺小而涔涔吗?
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杨绛
读了杨绛之后,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人的幸福存在自己的内心,安守淡定和从容,泰然生活,我们就主宰了自己的人生。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是艺术, 我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杨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