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杀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这首词，是南宋词人晏小山所作临江仙的前半阙，主题是怀人。首句从相思入笔，在去年春天，词人与所爱离别，今年春天步出楼阁，在花间幽径之上，见残花凋零，细雨蒙蒙， 此时，一对燕子在细雨之中比翼双飞，更使人愁上加愁。
同样是在台北桃园机场，乔治在一个月前送走小芳，在亲手做的卡片上，写上晏小山这首临江仙，来抒发自己的感情。
一个月之后，经历了很多，一切都已办妥。乔治在飞往旧金山的飞机上，仔细品味这首临江仙的意境，那花径与细雨还有双飞的燕子彷佛就在眼前。
突然之间，手机发出蟋蟀的声音。
（有来电）
乔治无心地接起电话，用低沉的嗓音，发出「喂～」。
小心的乔治，平时会先看看来电显示，再决定是否接起电话。也许是沈溺在临江仙的意境之中，或许是已经登上飞机，他彻底地放松，乔治竟然没看来电显示。
对方一片静默，有些吵杂的背景声传来，听不出是哪里。乔治也没有说话，双方僵持着。
此时，传来空姐柔美的广播：「各位旅客，我们即将起飞，请关上手机及电子用品，扣上安全带。」
乔治挂上电话，关机之前，他好奇地看看来电号码。
（不会吧！）
乔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1.
自从捷运龙阳站建成之后，台北大直的大湾段变得不一样，尤其是入夜之后，车水马龙，五光十色，摩天轮如同转动的银盘。
站在龙阳站的空中走廊上，人潮穿流不息，却有二个人，一男一女，没有顺着人流往前走，反倒是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盯着对面的汽车旅馆，还比手划脚。七层楼的汽车旅馆，用昂贵的花岗石包覆，还挖空心思在花岗石石上挖个小洞，装上蓝色、红色LED灯，在夜里一闪一闪。
这里除了浪漫的摩天轮，还有SHOPPING MALL、餐厅，一栋又一栋的豪华汽车旅馆，听说房价已经飙到一坪八、九十万的天价。
这样价格有谁能够住的起？就是一些有钱人，这些有钱人又是谁？金融海啸全民失业，好像只有有钱人不受影响，这样的有钱人难道不需要受到课税，政府还帮他们减税？
男子心里嘟囔着，以他的薪资大概要十年不吃不喝才能在这里买间厕所吧。
汽车旅馆外围排着一辆又一辆的汽车，等着进旅馆内，汽车里头看的出来大部分是一对对情侣。
「生意真好啊。」男子叹了一口气。男子看来约莫五十出头，声音有些低沉，头已经秃了一半。自从有人说他跟苏贞昌有明星脸，他经常拿这个事情自我炫耀，男子不怎么样的一生，大概只能用这件事情来自我解嘲。胸前的证件用细明体写着，台北市刑事警察局重案组第一分组小组长林绍和，他绰号小胖。
「是阿，明天就是情人节，今天大家提前来庆祝。」回话的女性低着头，回答的有点腼觍。她叫岱华是重案组的组员。
岱华生性有些保守，这类的事情对台北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所谓的优良传统，重视贞操的观念已随风飞扬，年轻人约会场所，已经从咖啡厅，转移到汽车旅馆。
汽车旅馆在国外，是为了方便停车，台湾的汽车旅馆是为了隐私，让客人不下车，方便偷情，后来慢慢变成LOVE HOTEL，里头有KTV、有床，台湾人开PARTY可以去、约会可以去、外遇也可以去还有过年时候全家去围炉的。
自从台北中山北路那家汽车旅馆，号称六个月回本之后，全台各地都刮起了汽车旅馆旋风，大直是台北地区唯一的空地，一下子就开了十家。台湾人做什么都是一窝风的。
组长指着面前的车道，说道：「车辆都是从这里排队进到汽车旅馆里头，嫌犯应该也是从这里排队进去，捷运站的摄影机应该拍个正着。」组长连续用了二个「应该」，显露出推理高手的姿态。
岱华还没有回答，眼角看到几辆黑色轿车快速地绕过面前排队的车流，往入口处开去。
岱华赶紧跟组长说，「那个是不是检察官还有法医的车？」
组长小胖和岱华赶快跑下楼梯，岱华的高跟鞋踩得楼梯哐镗哐镗。原来及膝的制服套裙，穿在岱华修长的腿上，反而像是性感的迷你裙。
二人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穿过马路。二人不协调的体型，引起路人注意，几个路旁的男学生，胡根刚冒出来，议论纷纷，「那个高个美女是谁？」
2.
房间门口写着「旋转木马」，金色的字迹印在深褐色的木板上，走进现场真的有一只木马，五彩眩目。
空气中散发出浓浓的香水味，但是走入房间，每个人都捏紧鼻子，尸臭味浓得吓人，混着香水味更是令人作呕。
旅馆为了怕影响到一年一度情人节的大生意，大概将整桶香水都倒在这个房间。
抵达现场的，除了刑事小组长还有岱华之外，还有鉴识组三、四个人，还有检察官，还有闻风而至的新闻记者。新闻记者并没有被允许进入现场。
床垫已经被搬开，露出一具女尸，尸体浮肿无法辨认，尸血已经流了出来，穿着大学制服，躺在床板下方。被害人身高大约155公分，体重45公斤，个头很小。
鉴识组的人员纷纷忙碌起来，有的拍照，有的采集证物，将地上还有角落发现的不明毛发，一根一根小心地装入透明塑料袋之中。
女尸的面目清晰可辨，根据分析应该是勒住脖子致死，脖子上深黑紫的勒痕说明一切。
身上的制服没有太多破损，显示死者死前没有太大挣扎，应该是在昏迷的状态之下被勒毙的。在制服的口袋中，还发现死者的学生证，分析凶手不是计划杀人。
鉴识组仔细观察尸体，对着带来的录音机说：「估计死亡时间在七到十天之间。」
由于床座是个大木箱，凶手掀开床板将尸体放在里头，盖上床板还有床垫，短时间没有人发现，直到负责打扫的清洁人员，闻到如同老鼠死亡的尸臭味，好奇地推开床垫，当场惊吓地大叫。
小胖跟岱华拨开人群，走进房间，小胖边走边说：
「理论上，[三]天之后就会开始有尸臭味，其它客人难道都没有发现？岱华，你查查这几天有哪些人住过？」小胖跟岱华交代一番，却没有回音，转头一看岱华已经蹲在角落呕吐，中午吃的咖哩经过胃部消化一半，一地的粥状物仍然黄的很。
「菜鸟啊。」小胖想要说出口，却吞了下来，怕姑娘脸皮薄，反而吐出：「你还好吧？！」鉴识人员中有几个年轻男性，抢着递面纸给岱华擦嘴。
小胖心想，这段时间，总共有这么多对男女入住过，在上面做那檔事，但是却没有发现，床底下躺着一具女尸，双眼睁大，透过床垫看着他们。小胖想象自己如果是其中的一对，马上鸡皮疙瘩长满全身。
检察官、法医还有鉴识科围着尸体采证、拍照，忙了好一会。几天之后，做出了综合报告：
被害人姓名：林仙
性别：女性
年龄：21岁
死亡原因：勒毙
推测死亡日期：2月3到7日之间。
生前并未受到性侵害。被害人身上并未搜集到加害人的身体证物，房间内搜集到多根体毛，无法确定是否为加害人或被害人所有。
其它包括被害人的学生证，学校位于木栅地区。
3.
五十六对情侣里头，已经清查了四十一对，其中只有二对是夫妻，其它有的是男女朋友，大部分都是外遇。
有几个男性不好意思地承认是跟性工作者一起，虽然嫖妓也是违法的行为，但是不是刑事局的重点，小胖及岱华做了记录，也没有进一步追究，如果找不到可疑人士，再回头逐一彻查。
岱华跟小胖为了怕打草惊蛇，都是没有通知就悄悄找到客人，如果是已婚的客人，先拉到一旁去偷偷问两句，以免影响到别人的家庭，大部分的老婆都不知道老公白天作什么去了。
这天，两人没有事先通知就来到律师事务所，第一次进入这样跨国性的事务所，在一０一大楼里头的事务所，用现代的线条及艺术品突显出豪华的气氛，这样的装修至少花了好几千万，来这里的客户应该是非富即贵吧。
旅馆的登记名单上有一个人在这里上班。
甜美的接待小姐站起身，充满笑容地鞠了一个躬，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亲切却让人有种距离感。
接待小姐对着电话筒说：「乔治，有人找你。说是朋友。」
很快地乔治出现在岱华还有小胖组长的面前。
乔治穿着英国风的西装，带着灰色厚重的眼镜，却戴了一条鲜红的领带，领带上的花纹是漂亮的点点玫瑰。
乔治看到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表情充满疑问。因为两人不愿跟柜台报上来意及姓名，所以乔治不知道两人是刑警，只是看的出来不是坏人，像是公务员。
乔治客气地问道：「请问两位是？」
小胖答腔：「您是，张先生吗？」
「是的。」
「方便借一步说话？」
小胖组长将乔治拉到一旁，附在耳朵上低声说：「我们想请您协助调查一件案子。」
乔治，心里一惊。是哪一个环节出错，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
乔治心里虽然吓了一跳，但是脸上表情并没有异样，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听到客户的好事或坏事都应该要不动声色，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这点功力他是有的。
岱华偷偷看一眼，乔治面无表情，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喔，是吗？两位是警察？」
「嗯！」
乔治跟柜台小姐要了一间容纳五个人的小会议室，进了会议室，乔治跟两位闲话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并且亲切地问两位要咖啡还是要茶，咖啡是要美式咖啡或是拿铁之类的话题。
「张先生，请问您在二个礼拜之前，有没有去过汽车旅馆？」
乔治抓抓头，苦笑着说：「不好意思，有点丢脸，请你们不要告诉别人。请问发生什么事情？」
（警察找上门来，必然是发现什么事情，难道是尸块浮上来？）
「请问你是跟谁一起去汽车旅馆？」
乔治心想如果说是两个人，警察一定会追问是谁？那他就答不出来，马上就穿帮了。如果说是一个人，他们会对他的证词感到怀疑，却不会立即穿帮。
「我是一个人独自前往汽车旅馆，原因是我想看A片，可是又不好意思买碟，所以就去了汽车旅馆，而且还可以在汽车旅馆里头好好洗个澡。」
岱华边听，边记下笔记。
竟然有人为了这个理由住进汽车旅馆？岱华心里觉得好笑。她自己可是一次也没有去过。
小胖组长似乎也认为乔治涉嫌不大，简单交谈十来分钟，又问了一些相关的标准问题，如有没有开车？车子是什么颜色的？何时离开？等等每个人都要问的问题，乔治都能清晰地对答如流。 我是一个人去的。那天下班之后，我因为感觉想看Ａ片，却没有勇气去买碟，所以跑去汽车旅馆。
眼前的两个人又问了一些相关的标准问题，如有没有开车？车子是什么颜色的？何时离开？等等每个人都要问的问题，乔治都能清晰地对答如流，设定了去汽车旅馆的理由之后，后面问题的回答，只要顺着演译法，推理下去，警察、检察官或法官应该都不会发现吧。推理能力是多年法学教育的重点，这点倒是难不倒乔治。
小胖跟岱华草草结束了问话。
乔治还送两人到了电梯口。
「再见，慢走。」
银色亮晶晶的电梯门很快的关上，在只剩下一条缝的时候，突然有只手伸了进来，岱华吓得叫了出来。
电梯哗的一声又打开了。
「不好意思。」
原来是乔治。
「如果有任何线索，怎么跟两位联系？」
「就跟小岱联系吧。」
小岱拿出白色的名片，交给了乔治。乔治连声多谢。
电梯一关上门后，小胖组长说：「真是个怪胎，也不怕手被夹到。」
小岱抱着虚心学习的心情，赶紧询问小胖组长：「组长，依您多年的经验，您认为可不可能是他？」
「废话，用闻的也知道不可能是他。」
小胖组长花了三十分钟，口抹横飞的解释为什么不会是乔治。虽然有些部分岱华认为没有道理，还是礼貌性的点头如捣蒜，连声「是！是！有道理。」
最后，岱华的笔记本制式地记载了乔治何时进入、何时离开、开车前往、车辆颜色、车辆车号还有前往动机。
综合评估：该员独自前往，令人觉得可疑，但是以该员高尚的职业，清晰的对答，自若的神色，嫌疑应属较轻。
4.
岱华已经将全部五十六人清查完毕，有三个人没有联络到。其它的五十三人看不出有任何的可疑，是另外三人可疑？另外三个人，一个出国，一个失去联系，另外一个用的是假身份证。用假身份证这个人，嫌疑最大。如何追查这个人，调阅周边超商录像带，一个一个追查。天啊，那要多久，看完录像带就要一个月，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嫌犯？局里头没有编制没有人力，选举期间，大家都去街头，帮忙做游行的搜证，谁管命案啊。
如果死了一个国会议员或是大明星，政府高层才会下令彻查，一般人只会在水果报上有张凄惨的照片，第二天就消失，被淡忘。
凶手一定就是在这五十六人之中，不会有别人？另外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是内神通外鬼，自己人干的，没有登记？所以不在这五十六人之内？
岱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些疑点困扰她一个晚上，直到太阳升起，斜斜地透过窗帘，照进温暖的单身宿舍，岱华才慢慢进入梦乡。突然之间，传来狗叫声，岱华惊醒，不情愿地翻起身，谁阿？一个好好的周末。
狗叫声是短信，猫叫声是一般电话，组长来电是狮吼声。
短信是这样写的：「人是我杀的，请电联。」
(天啊！)
岱华赶紧起身，顾不得只穿着内裤的自己可能着凉，光着上身冲进浴室西哩哗啦梳洗一番，用力捏捏自己的脸庞，痛！。
再看一遍，没错。「人是我杀的，请电联。」按下回拨键，传来：「…」的歌曲，岱华记得这首歌，是电影「断背山」的主题曲。
那人接起电话：「你好，钟小姐。人是我杀的。」声音有些低沈，是哪里碰见的，印象不深。
「您是？」岱华试探性地问。
「我是理理国际法律事务所顾问乔治，还记得吗？」
「记得。你是说人是你杀的？」岱华一面讲话，一面穿上牛仔裤，希望能够争取一些时间。
「没错，我在敦化南路216巷口的咖啡厅，要不要来喝杯咖啡。麻烦一个人来就好。」
「好的，待会儿见。」
不可思议的破案方式！犯人自动投案，岱华大大喘了一口气，然后拨了通电话给小胖组长，小胖组长对于周末早上被吵醒这件事情，有点不爽。
但是，听完之后，马上骨碌一下，翻起身，打了几通电话，调派十个组员，到咖啡厅逮人。
5.
顾问乔治走进律师事务所的时候。门口的柜台小姐亲切地说：「乔治，你好。」却不是「张律师，您好」。
顾问不是律师，虽然都是学法律的人，做的都是相同的工作，开一样的会，用小时计费。
律师不过有执照，顾问没有执照，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但是，在律师事务所的地位不同，从收费的时数来看，同样年资的律师每小时收费一万元台币，乔治却只能收六千元台币。收费虽然只少了百分四十，但是待遇却是低了三倍。
地位的不同，从秘书小姐对你的眼神也可以感受出来。
乔治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国立大学法律系毕业时，成绩在前十名，理应考得上律师执照。
乔治的运气似乎比较背，也只有这个理由可以对自己交代，「比较背」，所以连考
了五年，都失败了。
人生似乎就这样了，上班下班，在台湾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处理外商来台湾投资的申请，Foreign Investment Admission 部门，后来外商减少了，就帮台湾的客户，在国外设立纸上公司，在英属维京群岛、开曼群岛、模里西斯，这些地方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地方。
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几乎是拿命来换钱，费率是固定的，要增加收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延长工作时数。乔治每个月的工作时数都超过200小时，代价是早秃的额头，让他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乔治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遇见了小芳。
6.
乔治被关进看守所，检察官以涉嫌重大，有逃亡之虞，向法官申请羁押。法官看看乔治，问：「你有什么意见」，乔治没有其它陈述，只说：「本人行使缄默权。」法官打打呵欠，准了检察官的请求。
乔治被囚车载进了土城看守所，一切过程都很顺利，乔治内心也都很平静。除了在走出法院进入囚车之前，记者已经蜂拥而至，镁光灯闪个不停，有几台的记者还做了现场的联机报导。
乔治拿起上了手铐的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不过这张照片还是上了第二天各大报纸的社会版，占据了至少1/4版面。
岱华早上起床之后，看了报纸，心情还是欣慰的，而且还有一点得意。虽然没有花很多时间在这个案件上。第一名从警官学校毕业，却主动申请进入重案组，等的就是这一刻。
早上请了假，中午还没到警局，小胖组长就来电话了。
「岱华，你听到会发疯。汽车旅馆杀人案，又有人来投案了。」
「什么？不会吧。」
「有个姓张的公交车司机，打电话来局里，说人是他杀的，一个小时之内会来局里投案。你赶快来吧。
「是！」
难道是共犯？不然的话怎么会一个人被两个人杀害？
最近经济不景气，有一些人会故意犯一些小罪，希望能够去吃牢饭，这些人大多数是失业的游民。
乔治不是游民，还是个高级白领。
想要吃免费牢饭的人，也不会挑一个已经破案的案子来承认，何况还是个杀人案，他们只会承认像是窃盗之类的小罪。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岱华想不明白。随手将电话塞进上衣的口袋里头，熄火，跳下机车，冲进警察局，心想看看小胖怎么说。
公交车司机小张，在公园的椅子上，一边吃起三明治，一边仔细看着早报。当看到标题是：「大直汽车旅馆杀人案，宣布侦破，法律人投案。」小张双手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小张时时刻刻注意着报纸，只要跟汽车旅馆女大学生有关的报导，他都鉅细靡遗地读了又读。那一次进汽车旅馆，他用的是假身份。
假身份证哪里来的？看报纸分类广告买来的，你很难想象透过报纸的分类广告可以买到多少东西。
他不是故意杀了小仙，而是因为小仙发现他已婚的身份之后，说要到公司还有家里大吵大闹，他就失手杀了小仙。
小张看到报纸上还写，这个凶手是自动投案，他疯了吗？人明明是我杀的，他投什么案？
这几天，小张一直睡不着觉，经常梦见小仙来找他的索命，小张已经做好自杀的计划，一命偿一命，也算是还小仙一个公道。他还是爱她的，只是失手杀了小仙。
已婚的公交车司机爱上一个女大学生，是何等的畸恋？小张骗她是个研究生，攻读日本文学。
双方在网络上认识，用文字交谈，很容易撒谎。
小仙跟小张用MSN来往一年多，已经在网络上用老公老婆互相称呼。见了面以后，双方进展很快速。
小仙长的不算好看，所以在学校十分寂寞，但是小张却是个大帅哥，经常有女乘客对他抛媚眼。
纸包不住火，小张的身份还是被发现了，因为有一天小仙上网GOOGLE了一下小张的名字，没有发现他在日文研究生的名单上，却发现一个公交车司机录取名单上有小张的名字。
小仙跟他吵闹过几次，她不计较他的学历及职业，但是要小张离婚，小张说什么都不愿意，他舍不得家中的一男二女，他知道小孩需要妈妈，小张不想给小孩一个破碎的家庭，至少等小孩长大再说。
小仙几次对小张动粗，小张总是默默承受。
这天小张喝了一点酒，双方约在常去的汽车旅馆谈判，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小仙威胁要去公司及家里吵闹，小张一时失去理智，用枕头闷死了小仙。
小张手足无措，后来只好将小仙藏在床垫下面的大洞，然后将现场的指纹都擦掉，匆忙离去。
看到报纸后，小张决定投案，已经害死了一个人，如果另外一个人也做了自己的替死鬼，小张良心过意不去。
7.
乔治就住在事务所附近，顶楼加盖的房间里头，大概十来坪大。铁皮加盖的的屋顶有点生锈，一旦下起雨来乒乒乓乓，有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
每天早上九点半走路去上班，到了晚上十点左右走路回家，生活规律。衣柜里头就是那二件黑色西装，素色领带，假日就穿米色的休闲裤，配上一件灰色的POLOSHIRT。十分无趣，总是提不起劲来交女朋友，很是奇怪。
同事们对他有点了解又有点不了解，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家人，对人又十分客气，跟同事之间的「公谊」不错，只是没有「私谊」。跟乔治谈起话来，没有二分钟就开始腻了，不外乎：「最近好吗？」「忙吗？」「天气真热？」「怎么下雨了。」之类的，要继续往下然谈，他就开始有点闪躲，眼神往外飘。
有些好奇又包打听的同事，从乔治以前的同学知道，他老爸是个通缉犯，消失在中国大陆，犯什么案子不清楚。母亲很早过世，有一个妹妹，但是早已嫁人，没有联系。
乔治的生活，从认识小芳开始有彻头彻尾的改变。
那是一个一般的晚上，乔治下班之后，沿着小巷子回家。
昏暗的白色水银灯，照在黑色的柏油路上，乔治照例低着头，弓着背，提着沉重的黑色公文包，还有预防下雨的黑色带勾雨伞，慢慢吞吞的走回去，他也没有注意周边的景物有什么变化。
突然之间，有个女孩冲了出来，连绷带跳，檔在乔治的前面。乔治吓了一跳，黑色雨伞跟公文包，也吓得丢在地上。
「先生，你好。要不要进来我们的酒吧坐坐？」那女孩开口。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乔治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连所有男同事公认的美女也一样。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却一点也不同，就是如此的不同。
乔治破例地开口说话：「什么酒吧？在哪里？」
问完之后，乔治跟这女孩一起都笑了起来，酒吧就在这里，乔治好像多此一问。
这女孩笑靥如花，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跟过去遇过的女孩都不同，乔治深深陶醉。
「进来坐坐，我们新开张。」
「喔，好啊！」乔治连自己都吓一跳，他没有考虑，跟着女孩进入了酒吧。
那是一家小酒吧，没有几个位置，里面很暗，跟电影里头的美式酒吧差不了太多，音乐很吵。
乔治挑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怎么称呼？」
「我叫乔治。」
「你呢？」
「我叫小芳。」
「你要喝什么？我们有啤酒还有鸡尾酒。」小芳说了一堆酒名，乔治都没有听过，就点了长岛冰茶。
吧台的酒保也是个女的，跟小芳有点神似，只是年纪比较大。酒保很亲切的过来打招呼。
乔治在酒吧里头坐了半小时就走了，酒吧的生意之的很不好，那天只有乔治一个客人。
下班之后，到粉红佳人酒吧喝上一杯，已经成了乔治的例行公事，乔治也意外地跟小芳擦出火花。
8.
金花为了避税，找上理理国际法律事务所，要找就找最大的。
已经快要到更年期，金花对所有的男性，都充满兴趣，尤其那些年纪轻，看起来害羞、内向、无害的草食男。
乔治就是属于这一类。
乔治帮金花规划了一系列资产大挪移的计划，金花在开会时，经常失了神，陶醉在乔治不快不慢又具有权威的声音底下，对乔治的规划，金花不是完全懂，但是就是一句话「信得过」。
「首先，我们建议帮您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成立境外公司，英属维尔京群岛是租税天堂完全不用税，纸上公司。然后再将您的财产都放到境外公司里面，变成外资持有您在台湾的财产，如果担心国税局会从境外公司的名单中知道您的是受益人的话，本所可以担任您的受托人，用我们事务所律师或顾问担任股东，国税局就不知道背后的股东就是您。您不用担心，台湾的律师事务所都是无限合伙人制度，如果出问题，合伙人必须拿自己的财产出来赔偿的。」
金花听的频频点头。
顾问费不便宜，像乔治这样的顾问，每小时都要台币六千元，不要说是大牌律师了，不过对于金花来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钱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加上可以听听乔治低沈的嗓音，青涩的动作，再高的费用都划算。
金花有计划地跟乔治约吃饭，有意无意地暗示乔治，「我老公留了好多财产给我，真希望有人能够跟我一起花。」话说的露骨，而且有点俗气。
「我最喜欢专业的人，有知识又有能力，感觉很安心。」乔治一面吃着金花安排的烛光牛排大餐，一面还是缅腼地露齿而笑。
正常的状况底下，乔治是不会跟金花走的太近，可是为了小芳，也没有办法，他要带小芳去一个天堂─旧金山，在那里有蓝色的海洋、起伏的山丘、宜人的气候，更重要的不论任何性别的人─男性、女性、中性、双性在那里的受到尊重，任何爱情都是被祝福的，不管是异性恋、双性恋、同性恋，作为一个出柜同性恋，乔治受够了被歧视的眼光。
那一天晚上，金花送了乔治劳力士的金表，乔治第一次摸到这样的金表，沈甸甸，很有价值，在烛光之下，耀眼的玫瑰金更是闪亮。金花说：「要好几十万。」「怎么样，你还是跟着我吧。」像一个黑道大哥的口气，乔治看着金花，还是傻笑，他有更大的计划。
当天晚上，乔治听了金花的安排，到了一家汽车旅馆，他们发展出超友谊的关系。
9.
「张先生，请问您在二个礼拜之前，有没有去过汽车旅馆？」乔治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他没有计划到这一点，因为他有自信的认为，就算尸体被发现，应该也暂时找不出身份。
那天的情景很快闪过乔治的脑海。
约末晚上七点，乔治比往常时间提早下班，开着买来的赃车，载着骨女金花，虽然内心不情愿，乔治在车上还是跟刘小姐有说又笑。
乔治沿着滨河的马路，看到光彩的摩天轮之后，转入汽车旅馆。骨女金花跟接待小姐都没有发现他的神色有异。
汽车旅馆为了保护客户，不会有录像带监视，毕竟有三成的客人都是偷情客，算准了这点，乔治刻意将地点选在这里。
昨天卖出的股票，Ｔ＋2天，也就是明天能够收到股款，今天一定要动手。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当接待小姐问到：今天要做什么样的消费？
骨女金花撒娇地问乔治：选旋转木马好不好？这句话如果从二十岁的女孩口中说出，一定甜美无比，但是从一个45岁、头发稀疏的女士口中说出，让乔治全身起鸡皮疙瘩。
为了小芳跟梦中的理想国度，乔治没有什么犹豫，包括陪一只大恐龙睡觉。
今天约会之前，骨女金花已经跟乔治预约要试试看报纸上写的旋转木马。那一个在墙壁上喷画着白云蓝天的房间，有着梦幻的粉红色缎带。
进了房间，冲完澡，骨女金花将乔治按倒在床上，忙乱了一阵，接着拿出手铐还有塑料袋。
乔治帮双手双脚铐在床头的骨女金花，用半透明的塑料袋自己套在头上，要乔治紧紧勒住，不要让一丝空气跑进去。乔治如同以往用他纤细的手，那双被钢琴老师赞叹为钢琴家之手，勒住塑料袋上的细绳。
乔治紧紧勒住，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六分钟，直到骨女金花不再挣扎，结束骨女金花传奇的一生。
酒店小姐嫁给五十岁的地产大亨，麻雀变凤凰，那年她才二十八，老公三年之后在打高尔夫球时候去世，突然脸色苍白，坐在树下，等待救援到达之前，就挂了。
她有用了十年时间打官司，打赢了老公的兄弟姊妹，独自取得台币二十五亿的遗产。年轻时候几次堕胎，金花没有生育能力。过度饮酒让她经常被忧郁症所苦，身影一天天消瘦。
为了节税骨女金花找上这家豪华大事务所，认识担任顾问的乔治。
避免让人起疑，乔治很快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眼光回到眼前两位警察。
警察找上门来，必然是发现什么事情，难道是尸块浮上来，警察已经查出身份？
不可能的。一定是在汽车旅馆发现蛛丝马迹，所以逐一彻查所有住宿过的客人，不一定知道乔治干了什么事。
10.
岱华跟踪乔治已经一段时间，只见他经常到银行、珠宝店、珠宝店、银行来回跑，调阅他的通连记录，每天都有一通打到美国的电话或是从美国打来的电话。
如果能够间听的话，那该多好，但是，间听要得到检缠关的同意，，经过上次的乌龙投案事件以后，要检察官同意间听，那可是难上加难。难道这件事情也在乔治的算计之内？
看起来乔治似乎想要变卖财产，目的是什么？
经过一个星期的跟踪，没有什么收获，岱华自己也很灰心，碰巧发生另外一起分尸案，小胖组长就要岱华放弃这个案子。
「组长，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这个乔治快要逃走了。」
「岱华，你先回来忙这个分尸案，你的乔治不在新闻热点上，长官不会注意到的，这个礼拜我们加紧将分尸案给破了，我今年的考绩就靠这个了。」
岱华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还是乖乖的听话。开了几次项目小组的会议，首先要确定死者的身份。
分尸案只有找到三个尸块，左手、躯干还有右大腿，尸体的躯干是在苏澳的海边被于渔船捞上岸，左手是在八里海边被到钓起，右大腿则是在清晨的淡水海边，被早起的一对夫妇还有小男生发现。
小男孩七岁半，蹦蹦跳跳跑在沙滩上，发现右大腿的时候，还高兴地向妈妈高喊，「妈妈，快来看啊，好像是人的大腿喔。」
这对住在彰化的夫妻，趁着休假，住进淡水沙仑附近的民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床看日出，听到儿子这么说的时候，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死鱼。
没想到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以后再也不敢来了。这对夫妻对办案人员这么说，还说了一些心情还有感觉，但是对破案可是没有什么帮助，办案人员也就没有兴趣一一记录。
项目小组会议，还找了洋流专家，分析弃尸地点在什么地方。
台湾外围有黑潮还有亲潮，方向刚好相反，以渔船捞获尸体的地点来看，应该是属于黑潮的范围，因此推断弃尸地点应该在北台湾而不是东北部，桃园或八里一带可能性特别高。
项目小组由副局长领军，分为几个小组，分头进行，有的负责找头还有其它尸首，有的负责找到被害人身份，小胖这一组是B小组，负责找出被害人身份。
小胖给岱华带来一包东西。
「这什么啊？」
「被害人的遗物。」
里头有一包东西跟衣服，在大屯山里头捡到的。
根据发现这包东西的林管局人员说，大约三个月前，有天晚上，他在台北大屯山附近的公园巡逻时，发现远处有火光，怀疑是不良少年在纵火，赶紧吹了哨子。当时距离大约五六百公尺，虽然有看到人影，但是人影听到哨声就窜进小路跑走了，因为山里头经常有不良少年，我一个人怕打不过，而且又忙着救火，就没有往下追。
林管局的人员大约是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貌似忠厚。
一包东西里头有些衣服，衣服上的血迹经过测试，跟分尸案的ＤＮＡ是一样的。
是凶手故布疑阵，还是确实疏忽？因为里头还有一支手机。
岱华将手机充了电，给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手机上显示是0958＊＊＊755。岱华心想这大概是番石榴机吧，岱华跟电信公司调了资料，果然是番石榴机，不过通联记录里头，没有打过几个电话号码。
岱华追查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一个一个打，没有别的窍门。想不到，第一通就有好的收获。接起电话的人，「喂」的一声，让岱华不敢出声，声音低沈中带有磁性，没有错，这不是乔治吗？
这时候，电话那头传来隐约的声音「飞机即将起飞，请关上您的手机及电子用品…」，听起来应该是在飞机上。
电话那头的乔治没有再说话，一分钟之后就挂掉电话。
（完了！逃走了）
「组长！组长！不好了。」岱华狂奔到小胖的办公室，一边大叫着。
「组长，张乔治杀了金花，现在快要逃走了，已经在飞机上。」岱华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十分焦急。
小胖的狭小的办公室里头，坐着头发斑白的刑事局长，没等到小胖回应，冷静地转头问岱华：「慢慢说清楚！」局长严肃的表情之下，发出令人心情稳定的声音。
「长官好！我认为分尸案的被害人林金花是被张乔治所杀。」
岱华将她推论的全貌，大概地描绘一遍：
张乔治在汽车旅馆将金花杀害后，分尸弃置（应该有共犯），碰巧的事情，公交车司机在同一个地方杀害大学生，藏在床垫底下。张乔治以为我们已经发现金花是他所杀，为了减刑选择出面投案，想不到等到投案之后，他发现死者竟然不是金花，而是另外一人，所以张乔治保持缄默，不发一语，是想要逮到机会为自己辩护。
后来，由于公交车司机出面承认犯罪，乔治因此被释放，乔治变卖财产之后，想要逃到美国去，犯罪动机不清楚。 飞机已经起飞，如果张某有美国身份，一旦进入美国国境，我们就没办法抓人。请局长指示，后续应该如何办理？」
小胖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局长却是频频点头。棒球迷的局长陷入思考，口中喃喃自语：「难道是个双杀的案件？」
之前因为乔治捉放过程的乌龙事件，让刑事警察局的颜面尽失，现在可以扳回一城。
但是，现在嫌犯逃走了，怎么办？已经远走高飞。局长黝黑的脸几乎纠结在一起，只要想到立法院的委员会如何羞辱他，心中就不寒而栗，弄不好还要丢官，如果没有办法有办法脱身，不如压住岱华的发现，然后将她调职结案。
「哪一家航空公司？」
岱华看了一下资料：「长荣航空。」
（有救了！）
局长心中吶喊。
「长荣航空是台湾的航空公司，航空器上面还是属于台湾司法的管辖范围。」
九一一之后，各航空器上面都有一到二个便衣警察，就原机将他逮回来。
「小胖！你赶紧去跟航警局联系，联络上机长及便衣警察，在航空器落地之后，但是张乔治还没有进入美国国土之前，逮捕他！」
「岱华，你跟我去向检察官报告，申请拘票。」
就这样，一群人带着紧张还有兴奋，分头行动了！
（3.28.2010 二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