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徐 媛
近日，浙江一女子发视频称，自己已有四个女儿，现在又意外怀孕，老公怀疑这次怀的又是女儿，所以提出尽快离婚，两人最后达成一致。离婚后孩子全部跟妈妈，男子每月给一千元的抚养费，每个孩子两百。多的他也没法给，因为他还要再婚生儿子。据悉，女子来自贵州农村，目前在浙江打工养活四个女儿，平时带着四个孩子上班。
这一视频引发广泛热议。尽管视频内容的真假还有待确认，但很多网友已经炸了。毫无意外，这女子口中描述的丈夫，成为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大家想不通，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有着如此顽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活生生地把女人当成一个生子机器，让她不断地生孩子，生不出男孩就“休妻”再娶，把一众嗷嗷待哺的女儿扔在一旁——虽说每月给1000元抚养费，但在这年头，一个孩子每月200元的抚养费能干啥，难不成她们一个月只喝一罐奶粉就够了？
可以想象，如果视频内容属实，在前夫不负责任地离开后，这名女子的生活会有多艰辛和悲惨。视频中，她一边挺着大肚子，一边带着4个年幼的孩子，还要忙着打工讨生活。画面里，她工作的地方环境简陋，东西凌乱，孩子们在厂房里玩耍、写作业，累了就睡在地板的泡沫垫上，女子工作之余，时不时过来看看她们。这个原本充满着母爱温馨的画面，却让人不忍直视。虽然女子表示，虽然现在的生活比较辛苦，但她相信经过自己的努力，一切会慢慢好起来。这种坚毅的品质难能可贵，但这句话却很难鼓舞人心，反而让人倍感沉重和心酸。
这不禁让人想起，前一阵子火遍网络的、江西21岁送外卖的单亲妈妈，两人同样独自担负着抚养孩子的重责，同样是“重男轻女”思维的受害者，只不过前者遇到的是一个霸占财产、不近人情的婆婆，后者遇到的是一个“渣男”老公。在困难面前，她们同样保持着为母则刚的乐观态度，流露着一股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不向命运低头的精神劲头。也同样地，她们在惹人心疼之余，也遭受着部分网友的不理解和不失尖锐的批评：为什么本属于自己的权利不去争取，为什么要让自己走到这个地步？
如果说送外卖的单亲妈妈有她的法律盲区，在老家势单力薄、维权困难，新闻中的五孩母亲为自己争取更多权益并不难，因而她遭受的批评更为猛烈。在大家看来，一个女人，拼完一胎又一胎，很难说是自己有多喜欢孩子，更多可能是在配合男方家庭的期望。某种程度上，她是把自己矮化为一个生子工具——觉得生儿子是自己的使命，面对男人的要求，只能配合，没有反抗的余地。如果生不出儿子，她就属于理亏的一方，只能任其摆布。不然要如何理解，明明怀有身孕，养活自己都很困难，竟然同意男方的离婚要求，还接受了每个月1000元的抚养费这样的离婚条件？
当然，这都是网友的猜测，在新闻事实和当事人意愿都不明确的前提下，提出这样的批评有失公正，也容易失之严苛。退一步讲，就算女子真的把“拼儿子”当成自己必须完成的人生任务，也不应遭受这么大的指责。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她首先是“重男轻女”这类思想遗毒的受害者。
虽然这些年女性主义思潮风起云涌，女性的觉醒成为社会大趋势，但总有潮流尚未抵达的地方。在这些地方，女性不是不愿意醒来，而是缺乏醒来的条件。她们从小接受乡土社会的规训，把生儿子、帮夫家延续香火当成人生重任，生儿子是命好，生不出儿子就让自认倒霉——这类想法深深扎根于她们的脑袋里，周围女性的遭遇无不提醒、验证、强化这一点。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系统里，她们很少有机会意识到里面蕴含的不公，自己遭受的摧残，很难去想象另一种可能。
不管旁人多么难以接受，这都是我们当今社会的复杂面向。对于具有现代意识的女性来讲，“为母则刚”这句话饱含着很多恶意，她们自嘲“哪有什么为母则刚，不过是硬扛”；她们坚信，一个文明的社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性硬扛。对外，她们呼吁性别平权，呼吁男性承担更多育儿责任；对内，她们会审慎考虑生儿育女和个人发展、自我实现之间的利害关系。如果婚姻破损、走向完结，她们会据理力争，用法律武器保障自己和孩子的权益，不会任由另一方当甩手掌柜。这是我们对于一个现代女性再正常不过的想象和期望，但对于一个来自观念落后地区的女性讲，权利意识、男女平等、法律维权，这些都是陌生的概念，“为母则刚”才是她们最能想到的出路，能凭借的对抗命运的武器。
所以，对于新闻中的五孩母亲，比起用现代女性的标准去要求她，比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或许我们更应该想想，社会还可以为她和年幼的孩子们做些什么，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孤立无援，不会因为遇到一个渣男，人生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往大了说，如果“重男轻女”思维短期内无法根除，那么最沉重最迫切的任务，就是要唤醒更多的女性，让她们自动拒绝成为这一文化糟粕的牺牲品，知道个人是有选择的，可以突破传统文化的限定，可以挑战世俗不合理、不公平的规则，捍卫自己身而为人的权益和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