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四季·夏雨

(第一部分)

前序:《不为什么》 是一份送给父母的礼物。是自己在母亲、父亲及亲人们的呵护下,被人期望,恩承关爱,殷切守望的记录;是一路向阳,虚心求学,叩问人生意义的记录;是冬日的暖阳,是光阴的脚步,是生之疑惑,是爱的记忆,是最好的光景,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是离别,是不舍……似水流年,山河已夏,没有父母的呵护雨守望,面对无尽的孤独与远途,一个人才算真正长大。不再疑惑,不再踌躇,风里,雨里,走过,路过,看过,远途有风景,背后有阳光,尘封那些美好,锁住曾经的记忆,一路向前,步履不停,《就是这样》。

“每一座城都像一个个风情万种,有着不同韵味的女人。每经过一座城市,都像经历一次艳遇:陌生,窘促,试探,熟悉,愉悦,回味,想念,直至淡忘(《不为什么——城事》)”。广州——像是位中年主妇,出得了厅堂,也入得了厨房,衣着大方得体,干事也算有两把刷子,善良但不一定温柔,韵味犹存但又显得大龄……

广州的春夏交接,甚是丝滑。天色多云,下着绵绵小雨,下着,下着,潮湿中有点湿热,湿热中稍显闷热,雨一停,太阳一出,云层消失,就是夏天了。

雨一直下。2022年的广州的夏天,四月至八月,四个月的时间,雨一直下,满城风雨,气氛不算融洽。

特别是5-6月的“龙舟水”则让整座城市长期处于“浸泡模式”。据广州市气象局统计:2022年4月份,有11天在下雨;5月份,有21天都在漏雨;6月份,有21天在倒雨,7月份,有16天在泼雨,8月份,有24天在下,漏,泼,倒雨。如果下雨是有人在天上负责控制的话,估计到了8月,颇显失态,不负责任,毫无规律,烂七八糟下一通。

整座城市4到8月份基本上每天都在下雨,小雨、中雨、大雨、暴雨;阵雨,骤雨,连绵小雨、瓢泼大雨、风雨交加、暴风骤雨、倾盆大雨;无缘无故的雨,半遮半掩的雨,毫不讲理的雨,莫名其妙的雨,时断时续的雨,无休无止的雨,毫无底线的雨,小雨不断,中雨捣乱,大雨接连,暴雨简直就是个坏蛋。

几乎全世界所有的雨都跑来这个城市,走一场盛大的秀。

按各种统计口径,广州是国内年降雨天数,降雨量最大的省会城市。在2010年广州亚运开幕式之夜,一首《落雨大》粤语童谣佐证这个称号是有着悠久历史传承感的。

很多人好奇这雨,广州2022年的这一场场雨,到底是有多大,多久!

有萨拉·伍德拉夫孤独一人站在海边防波大堤上的那场雨大吗?

有洛丽塔中那场雨肆意忘情吗?

有伦敦那场无法忘怀的雨阴沉朦胧吗?

有依萍找她爸要钱的那天的雨掷地有声吗?

有杉菜离开道明寺那天的雨淋漓尽致吗?

有安迪冲出牢房,“要么忙着生存,要么忙着死”那场雨豪爽吗?

有白素贞给许仙送伞那天的雨那样绝望吗?

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那场雨冷吗?

连绵不绝的下雨天里,开车时无意听到一首熟悉的老歌,让我不由地想起一位老友W,这哥们彼时无休无止地循环听三首歌《我以为》、《独家记忆》《曾经的你》,时不时跟着耳机里的歌声,拉破嗓子吼几声,感情真挚,声嘶力竭,整座楼都为之一震,成为宿舍楼里一景。

W是大学里同一个系同年级不同专业的老友,关于他的故事大概如下:很多年前,一样的阳光,一样的雨,不同的是,W从省外一个四线的边远小城,孤身一人,来到省城的大学。人生地不熟,性格闷骚,喜欢安静又或者没地方可去,喜欢读书又或无其余爱好,空余时间多得像夏天的阳光一样,没事整天泡在大学图书馆阅览室内。那时的自习室有个潜规则,只要把一些不重要的书或文具摆在桌子上,基本上那个位置就一直是你的了。

W经常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一张偌大的书桌,四个座位,斜对面有个瘦瘦的女生也常坐那个位置,皮肤白皙,齐肩短发,一边顺着耳朵温顺地贴着腮边垂下,另一边随着微微前倾的头,像散开的瀑布一样自然散落,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耳朵上戴着耳机,静静地读书写笔记。半年或更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头顶的风扇嗡嗡响,耳中的音乐,眼前的书外,这里一直沉静如海,不经意的眼角碰撞也是尴尴地避开。

直到某天晚上,校园广播里的英语模拟四级测试听力开始,W的耳机一边坏了,犹豫再三,给自己鼓了好几次勇气向斜对面的女生借耳机,女生一抬头,头发轻轻向后一甩,表情先是愕然,后来了解情况后,爽快地把耳机递过来。W还耳机时,嘴角微微一抿,点了点头。从此以后,双面见面目光相遇的那刻,偶尔会点个头,这两平方的书桌气氛好像西北利亚的冻土地在慢慢解冻,可还是像初冬的林地一样静默如初。

7月,临近期末考试的这天晚上,室内明亮的灯,头顶呼呼转着的风扇,桌上轻轻翻动的书页,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W明显感觉到对面的那位今晚好像没翻几页书,甚至连平时唰唰笔记声也都没出现。时间滴答滴答地转到十点,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声柔和地响起,W收拾书,拿起雨伞,准备回宿舍;斜对面的女生且好像雕像一样,依然纹丝不动。图书馆的大门前有点拥挤,湿漉漉的地面,三三两两的学生或骑车,或坐校内穿梭车,或走路,消失在各个方向的校道。

W拿着长柄伞,抱着书,站在内厅一侧转来转去,随着身后各楼层房间的灯依次熄灭,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稀疏,转了几乎一千次身,终于,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大门另一侧。W一整狂喜,装做没看见,花了两分钟时间整理搭讪的措辞。一抬头,突然看到昏黄的街灯下,飞扬的雨丝里,那个纤廋的身影,用一只手遮挡着头顶,哔哩吧啦地跑向突然出现的一趟校内交通车。W征了征,拿起雨伞,追了过去,车门在身前咣铛一声关闭,徐徐向前开去……

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W就再也没在校园见过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只记得穿梭巴士开走的那刻,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阿哲的《别怕我伤心》:好久没有你的信/好久没有人陪我谈心/怀念你柔情似水的眼睛/是我天空最美丽的星星/异乡的午夜特别冷清/一个男人和一颗热切的心/不知在远方的你是否能感应……自从以后,在各种不同的雨天里,W都会戴着耳机游走在校园各处淋雨。

我看过许多爱情,且再也没看过这样的你。

世间所有的遇见,都是久别重逢

爱等于伤,因为没爱,所以内伤。

人生自有安排

那一刻,突然感受到路灯的温暖。

保持距离,是人与人之间最高级的尊重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终有一天,我要举杯,敬自己的孤勇

C是来自江苏的女生,安静而又爱学习,不是特别的漂亮,但是有种特别的漂亮,站在人群中,总能让人一下子区分出来。高考毕业后,以第二志愿来到广州的这所大学。C在校园里经常形单影只,但从不缺关注。

虽然在校园里不断有男生搭讪,送花,但自带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这种气场的底气来源那定期来往的书信,那是来自北京某个大学的高中同学,但关系因时空交错,阴晴圆缺,不近不远。大二期间,和远在北京的男友约好了一起考研重聚。因此每天都去图书馆看书。图书馆的自习室颇为安静,但来往的人多。起初,常有一些不看书的人出没在自己左右看人,颇受干扰,烦不甚烦。

那时车、马,邮件都慢

后来,斜对角常出现一位认真看书的男生,雨一天一天地下,书一本一本地看。另一条对角线上的座位上人来人往,而这条对角线上的人始终固定,有种陌生的默契,自然的宁静。看书看累的时候,偶尔抬起头,不经意瞟过斜对角的男生,不是特别的吸人眼球,但眼球时不时地被吸引。感觉虽然陌生,像极了某个熟人。斜对面这人很少往自己这边看,从不打招呼,也不干扰。感觉有些好奇,有点不肖,也又有些不甘,难道自己在这人面前没吸引力?以至于斜对面的这人突然向自己借耳机时,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慌乱。南方的雨一直在下,

时光太廋 指缝太宽

头顶的风扇不知疲倦地转着,书一页一页地翻过,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转眼到了大三时的六月,C在北京的男友作为交换生,申请到了去遥远的墨尔本留学。

一个人说请等我回来,一个人说请别走,爱情让人没一刻安心,每天的聊天没个结果,最后都哭了。

爱情也迷路了,生活有好多转折。最伤的是有了不舍,最痛的是不爱,最美的是放手,关系在6月的雨天里慢慢变冷。失去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还开心,这像极了爱情。

7月,临近期末考试的这天晚上,C一晚上都没看进书,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似乎只想沉默,耳朵里一直循环放着《雨一直下》、《记事本》《后来》。

男友要出发了,说过几天来看自己;母亲查出癌症,自己要赶回去照顾。生活像团迷,思维像团麻,眼泪像这场无休无止的雨。图书馆闭馆的音乐柔和响起,各个楼层的灯光依次熄灭,C缓缓起身,缓缓走过中间的走道,像某种仪式,停在图书馆大门内侧的阴影里。

外面黑黑的夜,斜风带着细雨。不知停留了多久,当最后一辆校内交通车停下,快要开走的一刹那,C一哆嗦,义无反顾地冲进雨中,在车门关上的一霎那跳上车,一手扶住车窗,一手拉开背包,从放在最上面的雨伞下面拿出一包纸巾。

徐徐开动的车窗外,看到一个人影冲过来,又慢慢远去,昏黄的路灯,纷飞的雨丝,模糊的人影,掉落在地上的雨伞……

C擦了擦眼睛,梳理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发丝,顺手把脱落的耳机重新带上,耳机中循环播放的音乐再次响起:雨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 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不可思议吗 梦在瞬间崩塌/为何当初那么傻 还一心想要嫁给他/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舍不舍得都断了吧/那是从来都没有后路的悬崖/就是爱到深处才由他/碎了心也要放得下/难道忘了那爱他的伤/已密密麻麻。

每个独处的灵魂,都曾经如烟花般的灿烂

转眼,大学毕业将近十年,母校90周年大庆,系里的庆祝大会在系楼二楼礼堂召开。期间,成功校友发言,各级代表发言,新生发言,领导发言,临近中午,终于散场。W站在一楼门厅,跟熟悉的老师和校友三三两两地打完招呼,一转身,突然,他发现楼梯上有个熟悉的人影,瘦瘦的身影,齐腮短发如流苏般自然垂落,头稍微低垂,眼帘向下,盯着脚下,身姿微侧,两个手指轻提半裙,双腿笔直白净,半高跟鞋轻轻提起,有节奏地再轻轻落下,像一名钢琴初学者,滴滴答答敲打钢琴键盘,弹奏一首旋律简单而意境优美的曲子。

“Hi,你好”,W没有了年轻时的拘束和胆怯。

“你好,这么巧”C向后甩了下头发。

“有印象?”

“我认识你。”

电话响起,C抱歉地说,她约的车在等她。

“没关系,你走好”,W平静地回答。

C坐上车,侧过脸,隔着玻璃,摇了摇手。

W站在路边,一只手插在裤袋,挥了挥手回应,一脸笑意。

车缓缓起步,行驶到校园笔直的林荫大道尽头,右拐,消失在视野之外。

“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的名字”W喝了一大口啤酒。

“这样也好”。举起酒杯,敬自己。

沉静如海

默默的欣赏,静静地离开。

沉静如海。

旅途中有很多美丽的风景,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要驻足;

花园里很多的鲜花,不是每一朵都要去采摘;

生命中有很多的插曲,不是每个故事都一定要有个结果。

人生不是小说,会有很多的情节,很多的人物,很多的曲折,很多的波澜;普通人的人生,平淡的像杯开水,风雨兼程,冷暖自知。

生命中保持一种善良和矜持,生活会还给你一份幸福和安宁。

大海辽阔,天空蔚蓝;海浪汹涌,沙滩平坦;

相对独立,保持界限,彼此映衬,彼此欣赏。

【后记】没有济南的冬天,穿着棉袄,晒着冬阳,遥望城外逐渐融化的积雪美好意境;没有故乡夏季气候宜人,天空蔚蓝,田野翠绿,蘑菇在雨后不断冒出的惬意;大半年时间,无休无止,漫长的广州夏天雨季,确实来说有点空白乏味。如何完成这个“夏”篇,破伤脑筋。迫不得与,不得不通过编制一个故事,来给这座安身立命的城市,庞大的雨季做个小小注释。

(阿宝 2022年9月23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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