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只要听到母亲的歌声,我便感到内心祥和与安宁

来源:解放军报微信·中国军号

她在时光里轻轻吟唱

王明洪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母亲并肩在乡间小路散步。路面有些凹凸不平,她腿脚不便,走起来颇费力。在一片开阔地,我们休憩了片刻。轻轻的微风,拂过衣角。远处,麦浪滚滚。金色的暖阳下,空气里有一丝惬意的味道。

“妈,你唱首豫南小调我听听吧?”我随口说了一句。

母亲略感诧异。半晌后,她幽幽地说道:“老喽,老喽。现在说话的气都接不上,还唱啥呀!”说完,她看向远方郁郁葱葱的山林。我细细端详母亲的脸,这才发现她原本红润的脸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眼角的皱纹或深或浅。我的心头掠过一丝悲凉,母亲老了。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一个黑色的老式收音机。收音机上了年头,每每播放节目,都会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收音机是母亲的嫁妆,也是她心头的宝。每次收拾家务,她总是不忘把它擦得一尘不染,锃锃发亮。母亲爱收音机是有缘由的,不仅因为它是家里唯一的高档用品,更因为它能播放母亲喜爱的豫南小调。

母亲不光爱听,更爱唱,田间地头、房前屋后、菜园猪舍、堂屋灶台,常常回荡着她甜美的歌声。

那时,家里条件不好。父亲随村里人南下打工,通常年初就离开家门,到年底才风尘仆仆归来。母亲一个人上要赡养公婆,下要哺育尚且年幼的姐姐和我,还要料理繁重的家务。生活的艰辛没有消磨掉她乐观的品行,她依然爱说爱笑,爱唱爱闹,欢快如云雀,美丽如芙蓉。我记得,无数个黄昏和黎明,婉转动听的豫南小调在清贫的小家久久回荡。只要听到母亲的歌声,我便感到内心祥和与安宁。

入学后,一次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很差。母亲被老师叫到学校。后来,她泪眼婆娑地向老师保证,下次我一定能考好。

回来的路上,母亲不时用手帕擦拭双眼。我问母亲:“你为什么哭啊?”母亲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回答:“风太大,眼里吹进了沙子,难受得厉害。”那时,我年纪尚小,不能体会母亲的艰辛。渐懂人事后,我才明白,原来自己就是那一粒催泪的沙子……

那段时间,母亲每天埋头干活,堂前屋后依然有她忙碌的身影,却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家里空落落的,我的心情也如那个多雨的季节般湿漉漉、潮乎乎。

一个月后,学校组织月考,我的两科成绩均达到及格水平,巨大的进步让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很快,家里又飞扬起母亲动听的歌声,我的心里也变得暖洋洋、亮堂堂。

参军入伍后,我用自己的津贴给母亲买了一部手机,特意在里边下载了100多首豫南小调。那一天,母亲接过手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幸福得像一个孩子。

现在母亲老了,干不动农活了。闲暇时间里,她喜欢坐在躺椅上,拿出手机播放豫南小调。她眯着眼睛静静听着,时不时也会轻轻跟着哼唱。

母亲学会使用微信后,有一回,她把唱的豫南小调发给我。我认真听完后,回复她:好听。不一会儿,母亲发来一个开心大笑的表情。

我知道,手机那头的母亲一定笑了。可不知怎的,我却哭了……

(本文刊于《解放军报》2020年6月7日“军人家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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